玉一出手,朝中局势便像拨云见日,乱麻般的僵局几乎一夜间理顺。
户部的俸禄照数发下,积压多日的官银送到每个小吏手中。
粮铺门前排队的人流消失大半,米价逐步回落,百姓都悄悄松了口气。
漕运的船队重新驶入城门,兵部和枢密院的令箭往来如常,武官们不再堵门闹事,转而老老实实回营操练。
各部衙门里,官员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毕竟谁都清楚,只要那道来自山中的钧令还在,天就塌不下来。
元琢从沈浚口中听到了顾怀玉的“带话”,直指他近日的暴戾施政,毫不留情地点明他失当之处。
一个辞官归隐的宰执,竟敢直斥天子为暴君,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却让元琢开心得不行。
他双手按住狂跳的心口,那股雀跃几乎要冲破胸腔:怀玉哥哥还愿意训我!他还肯管我!
这么多天了,他头一次觉得什么都顺眼,什么都能忍。
他已经一两天没好好吃饭了,这会儿反倒觉得饿意全无,精神亢奋得很,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儿。
天子脸上终于有了点久违的笑意,扬声道:“徐伴伴,传膳,朕要用膳!”
徐公公见他难得高兴,也满脸喜色,赶紧应了声,转身就要去传膳。
刚走到殿门口,徐公公忽然又转身回来,低声提醒:“陛下,董太师和秦大人在外跪了一晌午了,说有要事求见。”
这两人这几日几乎日日前来叩门求见。
元琢没什么心情理会,如今难得心情宽裕,便淡淡一摆手:“宣。”
董太师和秦子衿一前一后进来,跪地行礼时明显身形不稳,颤颤巍巍的。
董太师向来引以为傲的美须缺了一绺,秦子衿更是面色惨白如纸,活像被暴雨打蔫的翠竹。
元琢目光扫过二人,搁下手中朱笔,明知故问:“二位卿所为何事?”
董太师心疼地瞥一眼爱徒,向前一步慷慨激昂道:“陛下,秦子衿为人正直,乃是当世才俊,他的《治国论》是天下士子楷模,近日却遭百姓唾骂、武官欺凌,名声尽毁。”
“以致有家难归,身心交瘁,臣恳请陛下明察,还臣子一个公道!”
秦子衿抬首,尽管脸白的毫无血色,眼底却还保留着最后一分自持,“百姓与武官皆被愚弄,臣不怪他们,恳请陛下莫要降罪于民。”
元琢心里冷笑一声,若不是《治国论》作者这层身份,此刻秦子衿早该人头落地了。
“秦卿倒是大度。”
他忽然倾身向前,若有所思问道:“不怪百姓,不怪武官……那该怪谁呢?”
殿内骤然寂静。
秦子衿哪能不知他跟顾怀玉还是一条心,垂首自省般道:“怪臣,当时弹劾顾相,臣未依章程行事,行事孟浪,招致今日之果,皆是臣自作自受,不怪旁人。”
董太师见爱徒这般受委屈,心里一阵发酸,转向元琢道:“陛下,秦子衿年少有为,才华横溢,正是我大宸难得的栋梁之才。”
“如今用人之际,还望陛下能够重用贤才,让其得展宏图之志。”
元琢权当没听见,敷衍地挥手道:“着禁卫军拨几人保护秦卿,近日京中纷乱,秦卿暂且不要出门。”
说白了就是让他们自求多福,别再来烦自己。
言罢,他示意此事到此为止,“二位卿退下吧。”
董太师哪肯轻易罢休,深吸了一口气后道:“陛下,秦子衿与佛门素有妙缘,向来心念慈悲,昨日秦府的仆人去西山寺进香时……”
“偶然得闻寺中有一位佛法高深的女施主,向来闭门不见客,却一听是秦子衿,竟愿破例相见。”
元琢握着朱笔的手一顿,眯起眼眸盯着二人。
董太师眼中精光闪烁,声音骤然一扫方才的颓势:“陛下,那女子正是慈圣太皇太后!”
“她听闻子衿在京中受尽委屈,特意要回京为子衿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