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你来我往,有了几分从前的感觉,明德帝怒意渐消。
殿中桌案上摆着不少物件,是陆憬闲来无事,寻出了柜中的旧物翻看。
明德帝记得当中的一把木弹弓,还是他亲手带着祈安做的。
他放平了语气,姻缘之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
“父皇说得有理。”
这小子没安好心,明德帝不与他计较,但也不准备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
他道:“你到底心仪什么样的姑娘?”
环肥燕瘦,祈安总得说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和皇后才能为他安排。
话音未落,陆憬脑中已蓦地浮现出一道清隽身影,并不模糊,一闪而过。
他僵了僵,完全不敢再细想。
见儿子陷入不同往常的沉默,明德帝约莫感受到几分。
祈安果然是有了意中人,或许出身不高。但只要祈安喜欢,纳入王府做个姬妾也可。等有了子嗣,名分可以慢慢抬,总不会委屈了她。
明德帝委婉提及此,但必定要先迎王妃过门,再不济先立侧妃也可。
“父皇,容儿臣……再考虑一二。”
毕竟是要与祈安执手一生之人,见他松口,明德帝提点道:“你自己多上些心。”
他传来李暨,吩咐将东西呈上。描金的托盘内摆了五件木雕,俱出于大师之手,明德帝还特意加了一柄紫檀嵌玉的如意。
“留着赏玩罢。”
“儿臣多谢父皇。”
顾宁熙对她保证:“阿姊放心,我年前必定归还。我写个借据给阿姊?”
顾宁婉没好气:“我还能怕你跑了不成?”
妥贴将银票收入袖中,顾宁熙笑容灿烂,一揖道:“多谢阿姊。”
“行了,去办你的事吧。下月书肆中到的新书,记得给我带回来。”
“这是自然,我记着呢。”一弯蛾眉月缀于天幕,清辉皎皎。
桌上的酒壶空了一个,顾宁熙混喝了两种酒,此时此刻有了几分醉意。
不过她酒品很好,酒醉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趴着,继续央昭王殿下给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
她饮酒后的眸子亮晶晶的,昭王殿下在外行军,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也饱览了大晋大好河山。
不似她一直在京中为官,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外放的机会。
以她现在的官职,就算外放官升一阶,俸禄恐怕也不够奉养母亲。
所以她才想着多攒一些银钱,等到熬够了资历,能够成为四品知府,便可带着母亲离开。
什么世子之争,什么储位之争,她真的不想奉陪。
“殿下去过江南道吗?”她开口问道。
陆憬摇头:“不过听说江南山水甲天下,自古繁华。”
顾宁熙慢吞吞地应道:“我表兄去过,他也这么告诉我。江南烟波浩渺,于水文上大有可为。烟雨蒙蒙的江南……”
陆憬反应了片刻,才想起她说的表兄应当是指孟家长子孟庭。
桌上伏着的人声音渐弱,呼吸慢慢变得绵长。
睡着了?
陆憬无奈地笑了笑,将顾宁熙手中还握着的酒盏先拿远些。
睡在这里可不妥当,陆憬想先唤醒他。屋中烛火柔和,轻轻摇曳。烛光映在熟睡的人的面庞,为如玉的容颜镀上一层暖光,美好静谧得恍如一幅画。
陆憬的呼吸滞了几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他低眸看着睡去的人。虽然是自幼一起长大,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般打量他。他一直知道元乐生得很好,当年母亲在王府一见到他,便对这个如玉的小娃娃爱不释手。
代州之地多丘陵,济水河畔架起了第一架高转筒车。
流水在坡下源源不断冲击,水轮不停转动,索链上的竹筒汩汩汲取送往高处的,是春耕的希望,百姓的希望。
田野间禾苗已抽出新芽,嫩绿的颜色蕴着无限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