肴在前,朝中文武百官各有心思。尤其是户部官员,今岁恐怕难过一个好年。
更有好事者猜想,陛下此番还能如何封赏昭王殿下。
玉阶上那几处天潢贵胄的席位,怕是愈发暗流涌动。
左首第二席,淮王陆忱一杯皆一杯地灌酒。坐于他上首的太子陆恒知他心中烦闷,分明是一同出征,但诚钰和祈安归来时却是天差地别。
陆恒也无话可说,父皇已然给了诚钰机会,随诚钰一同出征的幕僚们也都是尽职尽责。
奈何河北战事节节败退,突厥在北又虎视眈眈,才归附大晋三五年的领地又有复叛迹象,父皇不得不让祈安领兵。
纵然有些怨言,但对面到底是自己的胞弟。陆恒道:“忱弟,酒醉伤身。你身体方痊愈,少饮些。”
“无妨,有劳皇兄挂怀,”陆忱眸中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精光,“臣弟敬皇兄一杯。”
殿内灯火华美,流光溢彩。
座次隔得远,陆憬的目光无需有太多顾忌。
他遥望着灯下着一身绯红官服的人,面如皎月,一双眸子灿若宝石。她就那般清清静静地坐于群臣中央,却仿佛天上星光皆落于她身,叫人一眼望去再难挪开目光。
顾宁熙偶有察觉,抬眸时只见满殿觥筹交错。
她举箸夹了一筷面前新上的蟹羹,这一场庆功宴依旧不减排场。
如今的大晋暂得太平,亟需休养生息。
蟹肉毫无征兆地落于碟中,顾宁熙蓦地听见上首侍女们慌乱凄厉的呼喊:“殿下,淮王殿下!殿下!”
喧嚣的殿中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都往上首探去,更有淮王府的官员已然站直了身,焦急想要奔去。
淮王陆忱在席上呕吐不止,一口口吐出的却不是酒水,而是血,大片大片殷红的血。
“传御医!”太子陆恒当先反应过来。
“忱儿!”姚皇后声音发着颤,推开侍女去看自己的小儿子。
滴落桌案的鲜血蜿蜒至地面,汇成一片,触目惊心。
满殿朝臣都被这一场变故惊得失了言语。
明德帝只是沉默地坐下,挥退了侍从。
“父皇昨夜可是未睡好?”陆憬观帝王面色,出声关怀。
“祈安,”明德帝出声,“你坐。”
接着殿中是一阵长久的静默。陆憬不喜欢这般无意义的等待,他道:“父皇,六弟中毒之事,可查问清楚了?”
“此案还重要吗?”
“为何不重要?难道父皇当真相信此事是儿臣所为?”
明德帝凝望着年轻气盛的儿子,透过他,仿佛又想起早逝的元后。
他道:“不重要了。”
陆憬却不能接受:“父皇此言是还在怀疑儿臣?儿臣没有做过的事,儿臣绝不会认。”
明德帝沉声道:“再查下去有何意义?诚钰所受的伤害能恢复如初?”
“再查下去,你要让列祖列宗都知道子孙不肖吗?”
“再彻查下去,你要让全天下都知晓皇室不睦、骨肉相残吗?”
“来日史书秉笔,朕和大晋又该如何自处?”
明德帝一声接一声质问,透出无尽的苍凉与心寒。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为了一张帝位罢了。
他话音落,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陆憬道:“父皇何意?”
犹豫再久,终归是要下定决心的。
明德帝闭了闭眼:“你去,去洛阳。洛阳是你打下的地盘,你去洛阳建天子旌旗,从此陕州以东归你治下。”
“不要再回来了。”
一字一句灌入耳中,陆憬望面前的君父,不可置信般怔在原地。
他更看到数日未见,父皇鬓间华发丛生,已然苍老。
苏婕妤出身江南贵族,是陛下去年才新纳的嫔妃。她青春貌美,温柔可人,这一年来很得陛下盛宠,位分一路从才人升至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