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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虢石父弓着腰进来,脸上堆着笑纹,“王后万安,大王请娘娘移驾骊山烽火台。”

我替娘娘梳妆时,她的手一直攥着衣带。象牙梳划过她长发时,我闻到淡淡的杜若香——那是大王特意从楚国觅来的,可娘娘从不说喜不喜欢。

车驾出宫门时,我看见守城的老卒在揉眼睛。二十丈高的烽火台,自先祖武王建起至今,只在外敌入侵时点燃过三次。今日既非朔望,又无战事,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骊山的风很大。我扶着王后登上烽火台时,大王正拍着栏杆大笑。他穿着常服,玉冠上的旒珠乱晃,像个突然想到好玩主意的孩童。

“爱妃且看!”他一把拉过娘娘的手,指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今日定要让你开怀!”

虢石父在一旁谄笑,“微臣已命人快马通知近畿诸侯,就说镐京告急。”

我心头猛地一跳,褒后的手在我掌心里变得冰凉。

狼烟升起时,像一条黑龙窜向苍穹。接着是第二柱、第三柱——烽火台的柴堆泼了油脂,火舌舔舐着天空,把云彩都烧成了血色。山下传来沉闷的鼓声,那是预警的讯号。

大王搂着褒后的肩,眼睛亮得吓人,“爱妃猜猜,郑伯的胡子会不会急得翘起来?”

当夜,远处扬起尘土,最先到的是虢国的兵车,旗帜歪斜,车上的甲士连护心镜都没扣好。接着是郑伯,果然如大王所说,花白胡子乱蓬蓬地支棱着,各路诸侯陆续赶来,有的甚至未着甲,提着剑就冲上山来。

“犬戎在哪?”

“大王可还安好?”

乱哄哄的喊声中,我听见褒姒笑了一声。她素来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唇角微微扬起,然后笑得后仰,她在这时候笑了,那笑声惊碎了这夜的烽火。

大王狂喜地抱紧她,“爱妃笑了!爱妃终于笑了!”

而虢石公扬声道,“犬戎未曾入侵,有劳诸侯跋涉,请回吧。”

诸侯们愣在原地,从未设想过的荒唐事情,郑伯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望着尚在冒烟的烽火台,脸色比褒后的铅粉还白。

下山的路上,褒后一直抿着嘴,大王的銮驾在前头,笑声隔着帘子传过来。我扶着她微微发抖的手,听见她说,“他们跑掉鞋的样子,真像群鸭子。”

回宫后,大王赏了所有宫人三斛粟米。那晚褒后多用了半碗杏酪,大王高兴得把许多玉器赐给了虢石父。

只有我半夜起来添香时,看见褒姒独自站在庭院里,仰头望着骊山方向。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背影,像给她镀了层银光。

她无论何时都美得让人害怕。

后来这样的戏码又演了一次。第二次是深秋,褒姒已经能靠着栏杆,看诸侯们狼狈的样子轻笑出声。大王愈发得意,甚至命乐师编了支《烽火调》在宴上演奏。

第三次点燃烽火时,只有三两个小诸侯派了斥候来探。大王很不满,虢石父便建议往更远的诸侯国传讯。

谁也没想到,第三次烽火燃起后的第三个月,犬戎真的来了。

那是个雪夜,我被急促的钟声惊醒时,宫墙上已经能看到火光。我跌跌撞撞跑进寝殿,褒姒出来了,她将她的斗篷披在我身上。

“阿萝,拿上这个。”她塞给我一个锦囊,里头装着几块金饼,“从西偏门走,别回头。”

骊山上的烽火烧红了半边天,可直到我们逃出城郭,都没见到一支援兵。难民像受惊的羊群挤在黄河边,我听见有人在哭喊,“郑伯的军队封了关隘!虢国根本不出兵!”

雪越下越大,我裹着褒姒给的斗篷,突然想起第一次烽火戏诸侯那日,郑伯掉在地上的剑。那把剑的剑穗是红色的,在黄土上格外扎眼,像一滴血。

第二年春天,我在晋国的河边浣衣时,听说大王和太子在骊山下被犬戎所杀。有人说褒姒被掳走,也有人说她跳了烽火台。我摸着锦囊里剩下的最后一块金饼,想起她站在月下的背影。

河水很凉,倒映着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