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檐的眼睛无神地盯着灰扑扑的天花板,他觉得头脑发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了,却还是觉得浑身乏力。
方一攒下些力气,他便毫不犹豫将插在手上的针给拔了。
现在正是闷热的大中午,屋外毒辣的太阳穿过一扇又小又厚的窗钻进屋中,落在沾了不少污渍的水泥地上。那窗位于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碰到——当真展现了这家精神病院良好的安全意识。
他终于咬牙爬起来的时候,首先瞧见的是几张躺满患者的病床,病床边皆有长长的输液管经由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垂落下来。
对于这样的场面,戚檐再熟悉不过——棚户区附近的三无黑心诊所常常贩卖一些连壳子也没有的廉价药,也不管会不会害死人。泛着刺鼻气味的药水过去数次经由扎在他青筋上的粗针送入他的体内,他并不讨厌打针,像无数怕死的人一样,病了后吃药,再严重些便去打针,向来不管那么些个雷同步骤究竟能不能给人把病治好,归根结底到诊所看病,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死不了的安慰。
可他其实并不怕死,只是打心底觉得生了病要快些治好。毕竟在他家里头,除非是那类无力回天且烧钱的绝症,否则那么些治病钱,即便家里人嗔目切齿像是要割心头肉似的心疼得不行,到底还是要哭丧着脸从那瘪肚子似的钱包里头硬抠出些钱用来治病的。
他环视周遭,见那些个睡了的、没睡的患者面上表情都有些说不上的怪异。有人在自言自语,手里握着一根铁棍便左右挥舞起来,挑眉瞪眼,瞧来好生威风;有人在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手一擦,皆抹在早就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指甲痕和涂鸦的墙面上——那墙面实在脏得不像样了,墙皮大把大把地往下落。不知刷了几层的白漆坑坑洼洼,他猜上边一定有某几个蠢货留下的牙印。
他们每一个皆穿着泛黄的单薄病号服,有的头顶还戴了个蓝色的医生帽亦或者其他款式的配件。戚檐不觉得奇怪,眼前人同他想象中那些个戏剧化的精神病人很是相似,而这类人,最喜欢的,自然是假扮医生。兴许他们平日里所瞧见的最威风神气的,就是那么些拿着手术刀、听诊器等新鲜玩意的医生们吧。
戚檐冷笑一声,低头习惯性地整理着装。好巧不巧,那一整套估摸着代代相传的、沾满汗渍的蓝条纹病号服,这会儿自己身上也有一套。
“靠……”
但当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的时候,戚檐却捂着脸呵呵笑了起来。
要精神病患者证明自己没得精神病是个大难题,戚檐自然不打算强解。精神病就精神病呗,他们既说他疯了,那他便是真的疯了。
闷热的大中午,病房里多数人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
戚檐清了清嗓子,摆出个疯子常有的困惑神情,旋即大喊——
“文侪——文侪——啊啊啊啊啊——文侪——”
然而,除了好几个被从床上惊醒的“病友”外,根本无人搭理他。戚檐于是又呜呜哇哇乱喊了一通,直到他自个的嗓子冒了烟,他才终于消停下来。
戚檐患者决定出去走走,顺便看看他那姓文的兄弟这会儿在哪里躺着。他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揉得很乱,鸡毛掸子似的,将他那张好看的脸蛋遮得七七八八。实话说,他过去虽然活得只是凑合,但也不至于用这般模样见人,眼下看着还觉得好笑。
“啊……那东西叫什么来着?啊——呆毛!”
戚檐悠哉游哉地在走廊上一瘸一拐地走,装出个跛脚的模样。他其实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但他觉得“病多不压身”,出去后,遇着了些要同他嘘寒问暖的大善人,他还能卖惨说是被那些个蠢舍友打的。
一脚深,一脚浅,凌乱的头发要遮眼。
嗯,如果遇到了文侪,他一定要更疯些,最好是能吓着那人。
想到这里,他开始瞪着眼胡言乱语:
“我是医生咯咯咯——”
眼见整条走廊内无人比他更疯了,他又没了兴致,想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