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马骤然加速,他重心一歪撞进燕昭怀里,也顾不上坐正了。
什么保持距离、怕惹她烦,统统顾不上了。
马蹄颠簸,挂在他颈上的玉佩也跟着颠簸,他伸手护住,拢在掌心里。
玉佩。
六年前她许诺给他的,玉佩。
晚霞慢慢熄灭了,他却想起那个午后。
想起燕昭的手,还不像现在这样修长有力,茧和伤疤也还没有现在多。纤细的、白净的手,捧着他递过去的香囊,轻轻地捏,放在鼻前细细地闻。
“虞小公子,你知不知道送香囊的含义啊?”
“定情信物哦。
“嗯……收了虞小公子的香囊,回赠点什么好呢?玉佩怎么样?本公主亲手雕一个……雕个小鱼怎么样?我知道你喜欢。本公主送的,你不许不喜欢。
“但我不太会啊,可能要你等一等。明日我就去找……”
视野渐渐模糊,虞白抬手擦去,很快再次模糊。
真是……等了好久。
可是……
这次,也只是她的一句玩笑吗。
她亲手给他戴上的玉佩,也会像她亲口许下的承诺一样,转头就散吗。
眼前的模糊彻底擦不尽了,连带着耳边也朦胧,耳边燕昭依稀说了句什么,没听清。
战马疾驰,夜风呼啸刮过,白玉捧在手里很快冰凉,心口好似也漏进了风,从胸腔到四肢百骸冷透了。
突然,冰冷上覆了一点温热。
燕昭握住他的手,牵着他环上她的腰。
“坐稳了,”她声音里含着点笑,“要是从马上摔下去,可就不止是歇几日的事了。”
她抖了下大氅罩住他,风止住,体温从四面八方包围。
温热里,虞白流着泪想,她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
想认识他,就直接凑上来亲吻,说要他坐稳,就直接按着他抱她的腰。
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抱着她,他不想靠近,不想看见她了。
那种闯进他世界然后头也不回离开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身下马蹄又一颠,他终于忍不住,无声恸哭-
回到太守府已经是深夜。
下马时怀里的人已经困得迷离,但还是没被她放过。她拎着他脖子上戴着的玉佩左看右看,直到玉石晾得冰凉才塞回领口,激得他一阵瑟缩,这才放他去睡。
然后燕昭披上大氅离开,去书房。
县区巡查告一段落,她要尽快写信回京,把新政新税的事宜和朝中自己人通个气,好作铺垫。
整日奔波,她却丝毫不觉得累,反而心情异常地好。月光明澈,她脚步都比平日轻快。
小径一转,她看见了那座假山。
夜晚池塘安静,悄然映着半轮月,燕昭一下就回想起昨晚,不自觉顿了脚步,朝池塘边走去。
很晚了,锦鲤都躲在池底不动,只有一条消瘦的小红鱼浮在水面,长尾有一搭没一搭地摆。
她在池边蹲身,伸手试了试水。
冬夜里池水冰凉,碰一下都刺骨,没什么趣味。她刚要起身,却看见那条小鱼尾巴一摇,朝她游过来。
轻轻地、试探性地,用嘴巴碰了碰她的指尖。
燕昭有些无奈。
是把她的手当成鱼食了吗。
倒是不怕生,她想,不过也真无聊。
什么喂鱼、赏鱼,太安静或者太温柔的事,她都没兴趣。
她直接掬起一捧水,把鱼捞了出来。
红鱼很小,只有她半掌大,乍然离开池水,它焦躁不安地挣扎。
燕昭这才觉出趣味,弯弯眼睛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她唇角慢慢顿住了。
鲜红在她掌心翻涌,像血。
很……熟悉。
鱼鳞湿滑,很快挣脱了她的手,一头扎进水里,潜入池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