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踉跄着,一面拖着瘸腿哭嚎,一面回头不知看夜色里的什么。
只见他摔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最后是连滚带爬,朝着马车方向来。
月色下。
那人匍匐过的身后,分明拖出了一条在青石板上骇人的血路。
“啊啊啊公子!鬼啊!!”衔墨吓得捂住了脸。
戚世隐神色肃然地下车来,戚白商也紧随其后。
那道扭曲爬近的身影愈发清晰了——
简直不是人,是个血葫芦。
浓重的血痕从他身下到身后,长拖在青石板上,这最后一段路,他正用手肘艰难地爬着,拖在身后的断腿里从血肉间岔出了森白的骨。
满身满脸的血,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哑声狰狞。
“救——救命——大人救我——”
戚白商本能地蹙了眉。
此人,不像追杀,像是刚刚遭受了什么非人的酷刑。
也难怪衔墨当他是鬼。
“你是何人?谁对你如此暴行?”
戚世隐回神,连忙过去,弯腰要将人扶起——
“啊…!”
戚世隐一声惊呼,倒是吓了戚白商一下。
她连忙上前:“兄长?”
却也看清了戚世隐扶起的那人的“手”——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双手了。
两只胳膊下血肉模糊,像是在油锅里炸过一遍,皮开肉绽,焦黑
椿?日?
透骨。
而十根手指的位置,被人从指根起生生碾断,碎肉裂骨,触目可怖。
见惯了生死的戚白商都脸色一白。
“罪人,我是罪人……我是罪人……罪人罪人罪人……”
地上的人像是疯了。
他拽开戚世隐,用没了指头的手摁在地上,不顾血淌,哐哐朝惊住的戚白商磕头。
“我有罪、有罪……我有罪!大人快抓我下牢……大人救命,不,大人杀了我,求求大人杀了我啊啊啊……”
那人一边发了疯似的磕头,一边用狰狞骇绝的神情回头看向身后浓黑如墨的夜色里。
戚世隐气得咬牙:“纵使你犯了什么罪,我大胤律法下,也不可如此妄动私刑!”
戚白商似乎察觉了什么,望向此人身后。
那是夜色至深处。
“哒,哒,哒……”
盖过了戚世隐的话声。
像是闲庭信步般的走马,踏着夜色下的青石板,徐徐近了。
月色勾勒出马上那道清挺轮廓。
戚白商心口蓦地一颤。
那人勒马,缓停,抬手,修长如玉的指节根根搭弓。
戚世隐还未察,正和衔墨一同扶起面前恶鬼似的血葫芦。
血葫芦嘴里仍是发了疯地念叨:“我有罪,我死不足惜……我略卖主家姑娘,我有罪,我……”
“簌。”
“噗呲。”
夜色里,一箭穿喉,血花漫天。
森戾箭尖带着刺骨寒芒,从僵住的罪人的喉头,生生探出了三寸血肉。
第59章 修罗 与波斯猫一样眼睛的少年。
箭尖带出滚烫的血, 滋了衔墨一脸。
就在身前咫尺,受刑的人瞪大了死鱼似的瞳目,脑袋一垂, 气息断绝。
“啊啊啊——!!”
醒神的衔墨惊骇欲绝, 猛地推开了尸体,向后摔倒, 抽搐着似的扑腾出去几丈。
戚世隐僵了数息,松开了尸首,抬头。
他身外,戚白商正浑身冰凉地仰头望着——
浓墨般的夜色里,那人从容负起弓,信操着缰绳, 叫身下高大骏马乖顺如兔地从长街两旁翳影里缓步踏出。
“……哒,哒,哒。”
谢清晏悬缰,停了马,居高临下。
一身狐裘, 半面染得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