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稍缓,可通书信,方夫人连忙命人收拾了一大包的衣服肉干,叫人给送过去。
给宋知鸢送信的人也有点说道,正是昔日为长公主传信的马掌柜——现在得叫马大人。
之前这人被长公主封了个公主府小官,留在长公主府颐养天年,仗着一个救过长公主的功劳,素日里也没人找他麻烦,偶尔还有人吹捧吹捧他,让他颇有几分飘飘然。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出身卑贱,日日警告自己要谨言慎行,一方面又被这繁华富贵给迷了眼。
以前当奴才的时候,怎么知道主子的日子过的这么好啊?
他也想继续当主子,当更高的主子。
这一回长公主出军议和,马大人也想跟着蹭一蹭功劳,削尖了脑袋往长公主身边钻营。
所以这一封给宋知鸢的家书兜兜转转,便送到了马大人这里。
马大人本来就是宋知鸢母亲那头传下来的奴才,算起来见到方夫人,也得喊一声“夫人”,但眼下人家是官身了,自然不可能继续当奴才看,方夫人便一宴请,二送礼,好好打了一回关系。
马大人赴这场宴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
他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刺痛。
得意他与之前完全不同,他抓住了那一点机会,努力的向上爬了一个台阶,不再是下面跪着的奴仆,他是官,比原先那些人都要尊贵,但是他真的去见方夫人的时候,又觉得刺痛。
因为他曾经是奴,而方夫人也知道他曾经是奴,看过他曾经卑躬屈膝的样子。
他确实是因一番际遇脱了奴身,但是也并非是一步登天,最起码宋姑娘还压在他脑袋上呢,他心里觉得痛,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压着不满小心应承,接了书信。
他不是对方夫人不满,方夫人礼数周到,他是对自己不满,对他过去的出身不满,他眼下越是风光,就对之前的自己越是怨恨。
这种怨恨不来自于旁人,而是来自于对过去的自己,所以深陷泥潭,无法自救,那些漆黑的、无法入睡的夜晚里,会滋生出阴暗的蟊虫,向无边的权力伸出触角。
人一旦得到一辈子不曾见过的东西,总会迷失在其中,难以自拔,非是谁之过,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待到长公主出城,马大人这头便带着书信出发。
长公主仪仗开路,人群浩浩荡荡前往战区,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廖家军给的期限、第三日的晚间,走到了军营。
明日,就该与廖家军面见了。
——
长公主仪仗到达时,北定王与众将军都站在前头相迎,宋知鸢的官阶比较低,所以挨不到前头,只能在很远的后面抻着脖子看。
透过人群的甲胄与发鬓,她瞧见宽大气派的公主马车缓缓行来,到了人群最前头,众人跪下、俯身行礼,长公主则从马车上下来。
在长公主身旁落后半步的是一黑一白,黑衣的瞧着是那位男宠,白衣的不知是谁,但是瞧着服侍,应当是东水小侯爷。
宋知鸢之前听耶律青野说过,是东水小
侯爷与那位沈时行一道儿来伴驾的。
宋知鸢偷偷在人群中抬头,远远瞧见永安金光熠熠,面容皎洁,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真好,虽然时局动荡千变万化,但她的永安依旧万人之上,美丽恣意。
——
长公主入营帐后,先被请进北定王主帐参宴,宋知鸢这时候才能见到永安。
长公主和诸位将军们先入席,宋知鸢离得远,还没等过去,远远便听有人唤她。
宋知鸢一回头来,便瞧见马大人眼含热泪的站在她前头,道:“宋大人啊,许久不见,老奴真是担忧您担忧的紧。”
“马大人?”宋知鸢惊讶的看着他。
她离开长安似乎也不过月余,只是眼下,昔日里那个鬓间斑白、身形佝偻干瘪的马掌柜已经摇身一变,配上锦衣华服,高高昂起了头颅,形容神色与原先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