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开。他略一抬头,坦然迎上重重遮掩之下,庭山妖暗含怒意的双眼。
“苏聿。”
庭山妖点了下头,仿佛真的很赞赏一般:“能逼我出来,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这江山落到你手里,要说运气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尚可。”
“不敢辜负阁下厚望。”
“什么厚望?”庭山妖咬牙切齿地笑,“我唯一的愿望,便是你早日下黄泉!”
“若真是如此——”
苏聿往阶上走了一步,逼近了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
“你当年为何没让孤淹死在洗云池?”
庭山妖浑身一震,齿尖咬破下唇,口中顿时涌起甜腥。
而苏聿依然云淡风轻:“南境遍布瘴气,瘟疫横行,你又为何没让孤病死在那处?”
“——你在对谁说哪门子疯话!”
庭山妖硬是忍住了后退的本能,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厉声喝道。
“你觉得孤应该对谁说?”
苏聿又近了一步。
“是废帝苏寄,还是先长公主苏弦,亦或是——”
庭山妖僵立着,水昙香气近在咫尺,吐息皆闻。苏聿抬起长睫,执着地凝视着她。
“宗弦?”
话音刚落,眼前寒光突现,苏聿当即侧身避开。身影交错的瞬间,黑影失了平衡,一径往阶下跌去。苏聿心口一紧,伸手欲救,掌心却只抓住一角黑纱。飞扬的幂篱被扯落,连带着发髻的系带也被拽开,身躯跌落地面时发出沉闷声响。
“陛下!”
景承的声音慢了一瞬,与此同时,众兵士齐齐围上前来,刀剑划破夜色,对准匍匐在地的人影,发出清亮的嗡鸣声。
“退下!”
兵士们立刻停下动作,重新肃立。
苏聿面色冷峻:“没孤的命令,谁都不得擅动!”
景承锁着眉,目光在檐下两人之间逡巡片刻,抬手示意其余人等皆后撤,自己亦退了回去,给苏聿留足说话的地方。
苏聿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抓下的幂篱,随手丢到一旁,走下石阶。
臂上与膝上大抵是蹭破了,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宗弦蜷了蜷手指,缓过发晕的感觉,略有些吃力地撑住地面坐起,长发散落开来披了满身,抬起几无血色的一张脸,眼上缠着素色的布条。
苏聿目光一低,见她隐在袖下的手仍紧攥着匕首,本欲伸出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垂至身侧。
宗弦舔了下唇上的伤口,轻微的刺痛稍稍让她定了定神。
“你是如何得知的?”
她挪好被压住的双腿,抚鬓展袖,挺直了脊背,细细的脖颈扬起,姿态优游,立时变回十二年前骄傲自矜的长公主。
她并不意外于废帝身份的暴露。原本蓝玺找来容玖便是无可奈何,兵行险着,只要容玖一个不当心说漏了嘴,只要苏聿有心,随时都可能对她起疑。她留足了后路,并不畏惧。可就连晁光宇都不曾觉察的公主身份,苏聿怎会知道?苏弦的一切一切,早被她抹除干净了才是!
但苏聿无意在此问题上纠缠,只一笔带过:“机缘巧合。”
宗弦微愠。
“从未有人唤过这个名字,死别的双亲不曾,改了姓氏后更是无人。”第一个作此称呼的居然是要取她性命的人,她那痴情的娘若泉下得知,为腹中孩儿精心择的名成了催命的符,该作何感想。
“孤听闻,宗将军生前极擅弓马,有百步穿杨之技,又与尊堂伉俪情深,传为佳话。”苏聿淡笑,“是个好名字。”
“与你何干。”宗弦冷声,“难不成你还有为死囚立碑著传的兴致?”
“孤何时说过要杀你?”
宗弦扬眉,很快了然:“说来也是,死人对你无用,活着才能问出你想要的话。何况一刀结果了我,于我而言是解脱,于你而言却远远不够解恨。”
苏聿皱起眉心:“你缘何笃定孤会逼迫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