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同伴写,探头朝马车里看,脸上浮起疑惑,道:“关先生,你就空着手回来,府城那边的赈灾救济呢?”
不提还好,提到关先生就一肚皮的怨气,他不搭话,伸长脖子张望:“李县令在何处?”
老高朝李为善住的帐篷瞥了眼,呵呵道:“你有话,还是找七公子说吧。不找七公子,找江南先生,宁翰林,宁二公子也行。”
关先生一愣,“宁氏竟来了这么多人?”
以前念着关先生是李为善的谋士,县里的胥吏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如今面临着生死大事,李为善的嘴脸他们都看到了,得利者不免都觉着齿冷。
老高撇了撇嘴,不耐烦地道:“要不是宁氏来人送粮送钱,城内的人吃甚?何处来的柴禾,饴糖,庆安哪来的风平浪静?”
关先生见老高态度明显不复以往,他想要翻脸,又顾虑到老高他们是庆安当地人。
庆安县已经成了让人谈之色变的瘟疫之地,他们这群庆安人肯定不好过 。
关先生不敢招惹老高,恰见到李为善袖着手,从帐篷里探出头,他忙喊道:“县尊!”
李为善看到关先生,神色一喜,从帐篷里出来,急着问道:“回来了,府城情形如何了?”
自从宁悟明来了之后,李为善的日子就难过得很。温润斯文的宁江南,见到他就极尽挖苦。更过分的是,宁悟明竟然将他比作病患呕吐之物,称他活着一无是处,死了也是累赘,堆肥都用不了!
李为善自认身为朝廷命官,被宁悟明如此侮辱,孰可忍孰不可忍!
在见到尸首不断送出来时,李为善所有的怒气都化为了乌有,生怕宁悟明一怒之下,让人将他扔进粪水桶中。
宁氏给钱给粮后,以前对他毕恭毕敬,说一不二的地痞们,早已惟宁氏为尊。
李为善小心翼翼保着小命。其实他也委屈得很,只是没人听他辩说。
他向府城写了无数封求助的文书,梁津河置之不理,他有什么法子?如今他的家人都去了府城,投鼠忌器,他也不敢去招惹梁津河。
两头受气的李为善看到关先生,几乎快哭了,一个劲地催促道:“你怎地不成了闭嘴葫芦,快说啊!你可有带钱粮回来?朝廷先前关于水灾的赈济,旨意应当下来了吧?”
“县尊。”关先生哭丧着脸喊了声,长长叹息。
“唉!县尊呐,府城也开始死人了。你不知道,惨得很,一大家子十余人,接连二三地死,一个都不剩。”
关先生神色惊惶,李为善更是惊骇地瞪大了眼:“府城也染上了疫病?!七少爷不是让你带了防治疫病的方子前去?难道你没给梁知府?”
“是,府城城南那一片,死了不少人。那边的大杂院,一间院子住上十余户人家,一家子挤在两间屋,吃喝拉撒都在一处,防不了,有一个算一个”
关先生再次叹气,他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眼睛情不自禁变得干涩。
“你快说啊!”李为善看着关先生,莫名感到心底发慌。
关先生道:“城南的大杂院,都一把火烧了。城南那片成了空地,都被烧了。”
府城城南是穷人住的地方,杂院连着自己搭建起来的窝棚。巷道狭窄,到处堆满了杂物,仅能容一辆马车堪堪经过。
要是大杂院起火,城南一整片都难以幸免。
“都都烧了?”李为善想到自己的封城,对梁津河的做法还是感到背后发寒。
“是,都烧了。”关先生打了个寒噤,整个人肩膀都耷拉了下去,很是萎靡难受。
熊熊燃烧的大火,火中人惨烈痛苦的哀嚎,母亲脸被烧得皮都耷拉下来,却仍然紧紧背着幼童。
大火周围,有人拍掌大笑,有人在欢呼雀跃,庆贺,不时往火中掷投柴禾,桐油混着油漆,往火中倾倒。
火光映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关先生从未那般害怕过。他以为是在阿鼻地狱,平时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此时都变成了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