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方通判暴毙那几个字,宁礼坤的目光,便再没挪开过。过了一会,宁礼坤拖着沉重的双腿,起身走到书房,磨墨铺纸,写了封信,用蜡封号,放在了衣兜中,再回到暖阁。
宁悟晖从府衙回来,走进暖阁,便看到宁礼坤定定看着信,似乎如老僧入定般出神。
不知为何,宁悟晖心下不安起来,上前俯身施礼,喊了阿爹,“宁小七写了什么信来,阿爹看得这般出神?”
宁礼坤缓缓抬眼看向宁悟晖,他没有说话,将信朝案几上一扔。
宁悟晖脸色变了变,暗自懊恼不已。他身为一府知府,全府上下要他看着,宁礼坤不但处处干涉,还经常把他叫到面前教训。
念着宁礼坤马上要回江州府,宁悟晖压下了心中的不悦,弯腰捡起信,坐在锦凳上看了起来。
看到最后,宁悟晖难以置信,瞪大眼失声道:“什么?竟然如此大胆,这是要造反了!”
宁礼坤一声不吭,只冷冷看着宁悟晖。这封信,是外人眼中的江州府局势。宁毓承另外还有封信给宁礼坤,怕信不稳妥,含蓄提了方通判真正的死因。
对方通判其人,宁礼坤自是了解。他是遭到了报应,在宁礼坤看来,这份报应,远远不够他造下的孽。
而宁悟晖呢?
他比方通判要收敛些,可是,这次雪灾造成的百姓伤亡,若真有因果报应,他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姓贺的,听说他还算聪明,怎地也这般胡来!”宁悟晖皱眉,翻动着信,很是不解。
在宁悟晖看来,当然是要尽力瞒着,如此骇然听闻的大事,传出去的话,朝廷毓官府的脸面都荡然无存。
贺道年大张旗鼓审问地皮无赖,欲将借此扬名立万,宁悟晖暗自呵呵,心道贺道年若非是言过其实的草包,便是想要捞功劳的急迫,烧坏了心眼。
宁礼坤胸口又开始闷得慌,冷声道:“姓方的死了。”
宁悟晖看向宁礼坤,道:“阿爹,信上写了,姓方的已死。”
“姓方的只有一条命,人人皆只有一条命,老三,你也只有一一条命。”
宁礼坤深深喘了口气,看着神色怔怔的宁悟晖,愈发难受起来:“老三,我要回江州府去了。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也不会再见你。我们父子一场,我是狠不下心将你逐出族,更狠不下心去告御状,我心疼二郎他们兄妹,你身为他们的亲生父亲,你也该替他们想一想,积一些德。”
看到宁礼坤难过,宁悟晖也不好受,道:“阿爹竟然这般看待我,让我颜面何在。阿爹官做得比我大,我万万不敢在阿爹面前班门弄斧。只是阿爹,你为何处处为难我。”
说到伤心处,宁悟晖流下泪来:“我想要做一个好官,做一个清官!阿爹比谁都清楚,做好官,做清官,比贪官污吏更难!我也曾刚正不阿,直言上谏,痛陈大齐上下的利弊。最终,我被排挤,差点丢了官。”
当年宁悟晖考中春闱之后,外派到了兖州府的云苍县做县令。兖州府比尚不足,比下有余,他身为宁氏人,上面知府通判等上峰,待他都客客气气,不会为难他。
上任后不久,便到了收夏税的时候。宁悟晖以前一心只读圣
贤书。待目睹官府如何催缴夏税,他起初是震惊,等看到逼死人之后,他再也受不住,到知府通判前慷慨激昂,指责他们手段过于狠厉,逼死无辜百姓。
知府倒没与他翻脸,解释了几句,和和气气送走了他。
接下来,府衙开始催缴云苍县的夏税,以前欠缴的夏税,也一并要他缴齐。
云苍县的夏税,当年咬咬牙,能勉强交上。要追缴欠税,百姓就是卖儿卖女都交不上。
虽是刚到云苍任上,宁悟晖有借口拖延,但府衙紧跟着来了一纸公文,要征调民夫,服徭役修水渠。
修水渠是为了灌溉庄稼,且百姓本就要服徭役。一般来说,除非是紧要大事,官府都在农闲,天气不冷不热时征调民夫。
这时刚忙过夏收,地种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