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诈,不诈不能诈之。’ 这句何解?”
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但以徐辞言对萧璟的了解,他不至于回答不出来。
“殿下何处不懂?”徐辞言没回答,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萧璟仔细想想,“讲师们都言本宫应慕圣贤之道,走坦荡大道,远魑魅伎俩,而孙子又言,无战不诈,不诈不能诈之,为何?以微末伎俩取胜,非君子之道。”
这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辞言有些诧然,或许是两辈子老狐狸老油条见多了,这么一见身居高位的“君子”,还有些不习惯。
东宫所学,必然不脱四书五经等圣人道理,这些道理里可不会教你怎么坑蒙拐骗左右逢源,而讲读官们讲读时,也不会教导他这些隐私深沉事。
一来二去的,竟让萧璟养成这么个纯善的性子。
徐辞言摇摇头,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原著里太子赈灾时,侍从护卫之下怎么染上疫病了的。
“殿下,”徐辞言循循引导,“您认为孙子为圣人吗?”
萧璟:“若按君子坦荡来论不算,但他破楚平乱,救一方百姓于水火,又可谓圣人。”
“对,”徐辞言点点头,“君子有常道,而不唯道。孙子灭楚救吴,于吴国百姓而言为圣,但对当时的楚国百姓,又无疑于祸。”
“在其位,谋其职,孙子为吴将,便要为吴筹谋。明大道也好,鬼魅伎俩也罢,不过是处事的手段罢了,只要不违人和,又有什么区别。”
这和往日里讲师们教导的可谓是截然不同,萧璟抬头看,徐辞言站在桌前,窗外的光折在他身后,剪出一片平淡的黑影来。
“那我该何做?”萧璟忍不住问。
“陛下圣德,而今天下太平。若殿下欲为农为臣,自可以儒
圣之道安然处之。”
徐辞言神色有些莫名,“若殿下来日为君,则当懂制衡之术,那些鬼魅伎俩,可以不用,但需明白。”
“把我不如此又会如何?”萧璟一咬牙,有些按耐不住地问。
他并没有注意到,对于文华殿讲师们的观点,他大抵接受,但并不算全盘认同。而徐辞言不过侍读一职,按例并无讲学之责。
但当他来说忍不住反驳时,心底就已经开始认同对方了。
“那便更好,”出乎萧璟所料,徐辞言并未恼怒,淡然地点点头,“大道对众生,小道对奸人。君子常过于忧心自己对别人的伤害,而忽略掉了别人对自己的伤害。”
“殿下有为民之心,有朝一日哪怕粉身碎骨,也欲为百姓撑起一片朗朗青天,但伤在己身,亦伤在亲者之心。”
“不若多想想端淑公主之愿。”
远的不说,若是萧璟去了,他同胞的姐姐怎么办呢,难不成还指望着男主给她个善终。
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国君死社稷“,这点萧璟做得到,而萧衍不行,启朝唯一一个和亲的公主,就是端淑。
或许这就是他虽读遍儒家之书,却始终不能成为大儒的原因,徐辞言心底叹气。
儒家君子讲究“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但徐辞言只能见着那清风里夹着食花啃茎的毒虫。
若要他在家人和陌生人之间做取舍,毫不犹豫,徐辞言只会选择家人。
“今日是臣多言,”想说的已经说了,能不能接受就不是徐辞言能控制的了,他后退几步,跪倒在长案前面,“还请殿下恕罪。”
萧璟神色有些恍惚,提着笔站在原地,半晌眼睛渐渐亮起,绕出把他扶起,朝徐辞言躬身一礼,“多谢徐大人提点。”
两人对视一笑,气氛间颇为平和,徐辞言照例研墨,萧璟安安静静地看书习文去了。
紫玉站在一旁心底长松一口大气,方才两人辩起来的时候真是吓死他了。
殿下往日素来安静懂事,对文华殿的那些师长也尊敬有加,没想到这徐辞言才来一日,就能把殿下逼出几分孩子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