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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梅枝,硬着头皮胡言乱语,“毕竟,那个,咳咳。剑如我心,我心永存——此乃我的道铭。不论手中有剑无剑,我都……”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也不记得自己扯了一堆什么淡,扯完便马不停蹄地寻借口跑了。

悬崖边风雪呼啸,只余微玄一人。

他将被她扔下的梅枝捡起,同自己手中那枝一并插回崖边,用灵力将断枝小心接好。

犹怜草木青。

很少有人知道,高不可攀、俯瞰人间的微玄圣子,其实怜微惜弱,是个相当温和的人。

他立在雪中,久久望着远山。

苏漪并不知,她那句临时胡诌的所谓“道铭”,他记了许多许多年。

她更不知道,强大的锁心咒确实精准捕捉到了她那点贼心。

也在后来漫漫岁月里,无数次默不作声地纵容了她的贼心。

再后来世事无常,分道扬镳。

如意剑君之死,终令她抛下一切,走上一去不回的独木。

往事纷乱如雨,在人心里淋漓出经年的潮湿。三百年后的今日,她拨开雨幕,最先回想起来的,是那一夜——

仙盟联审前夜,原来微玄曾来寻过她。

彼时苏漪正坐在院前池边的桥栏上,百无聊赖地仰头看着天。

青炼山的夜总是很黑,很静。因此当那白衣一角沾着月辉闯入余光时,苏漪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仿佛被那颜色蛰了一下。

君身三重雪,从来清清冷冷,竟也会有烫人的时候。

她转过脸来,眼睛一弯:“师兄,晚上好呀。”

微玄不搭理她的问好,直接伸出手拉扯住她的衣袖。指尖擦过皓腕,余温转瞬即逝。

他道:“跟我走。”

苏漪定定望着他,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师兄,我喜欢你穿白色。”

他的白干净、高洁,冰魂玉魄

冷月便该端坐霜天,不该沾上尘埃。她这人良心不算多,唯独不想将月拽入泥泞。

微玄没说话,好看的眉蹙起,难得地流露出些许执拗。

“你是手执天意之剑的霜天台首席,玄门正派之光,”苏漪凑近他,“你若私放刑犯,猜猜修真界会乱成什么样?”

她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我身上的罪名够多了,师兄难道忍心叫我再担一项‘引诱圣子’的罪名?”

微玄阖了阖眼:“此罪,你确实不冤。”

“……”苏漪噎了一下。

相顾无言半晌,她扭过身子,指着灵池中睁着眼睡觉的锦鲤,生硬地转移话题:“师兄你瞧。”

微玄顺着她指向看去。

“若有来生,我想做那水中的一尾游鱼。”苏漪道,“不必去想天下苍生,恩仇业障,成天就追着饵食跑,多好——”

夜色清寂,山间灯火寥落。微玄垂下眼睫,光落不进他眸底,显得幽极暗极。

“假如,”再开口时,他的嗓音带上了一丝不明显的哑,“……假如,你来世如愿投生成了一尾游鱼,你会叫什么名字?”

天地茫茫,知晓姓名,也好叫我寻到你。

苏漪愣了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笑得狠了,眼里溢出细碎泪光来,吞满月华、粼粼动人。

她说:“师兄,我都变成鱼了,还要什么名字?”

可微玄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她,倒让她渐渐有点儿不自在了。

苏漪只好收敛起笑容,轻咳一声,正色道:“那我想想啊。”

沉吟半晌,她垂下眼:“就叫……羡鱼。”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单摘“羡鱼”二字,有空存愿景之意,似乎不算得是个好名字。或许在她心中,这愿望便只是个愿望。

她前半生入青云、登天榜,曾经天下无双,世间一流。

而今天骄甘愿只做一尾池中物,却连相信自己能得偿所愿的勇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