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的骑兵高举矛戈,长驱直入撕裂城墙, 如利剑径直刺入古城的心脏。
她看见无数手起刀落,冲天的血色像曼珠沙华, 在地中海南岸绚烂开放;雕花繁复的纯金门扇次第倾塌,尘灰轰然飞扬, 水晶花瓶坠地碎为齑粉, 侍女们面色惨白, 失声尖叫如鬼哭狼嚎。
她看见鲜艳的毒蛇蜿蜒游入宫殿, 在神像的肩膀立起棺材形的三角尖头, 吐出鲜红分叉的蛇信;匕首刺入心脏, 血汨汨流泻一地, 混合着熏香散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她看见祭司口中念念有词, 黑金的祭书上密密麻麻写满不知名的咒文;赤身的遗体右手置于胸前, 自小臂以下的部分却不见踪影;匠人缠上长长的绷带,将不知名的器官洗净打包放入瓮瓶;为死者最后送行的人们肃穆静立, 空气中弥漫着牛奶、葡萄酒、没药与桂皮等香料纠缠的氤氲香气。
她竭力试图看清死者的面貌,却骇然发现层层缠绕下的五官已被损毁,血液流净, 皮肉干枯, 再难以分辨生前模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 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却如窸窸窣窣的虫潮, 从脚底爬上她的脊背。
耳边仍然回荡着祭司们虔诚的喃喃低语,像沙漠里卷起砂砾的风声, 又像暗中观察的神明在窃窃私语。
这是久远文明的转生仪式,还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她茫然地眨眨眼, 环顾四周。
帘幕低垂,两千年前的古城灯火连绵浩荡,不时遥遥传来异国将士宴庆饮酒的欢呼。无人在意死神徘徊的角落,更没有人发现这位藏在阴影中的不速之客。
累累沉金掩不住死亡的腐朽灰败,明明是端严沉肃的场合,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而后石门落下,阻隔一切探究与不甘的视线,血腥的秘密被尘封两千年。
“……”
章凝醒来时,发现自己满额大汗。
她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起身撩开帐篷,被迎面刺来的阳光激得微微眯起双眼。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日头已悬得有些高,沙丘连绵起伏,被晨风裹挟向远方缓慢流动。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梦中的情景似乎也被茫茫黄沙掩埋,恍如隔世,寻不见一丝痕迹。
“睡得好吗?”
章凝回头,见陆霜正从另一顶帐篷内探身出来,嘴里还咬着半个干馍,跟往常一样没个正形。
她恍惚片刻,点点头,收敛心神:“其他人呢?”
“Gareth还在睡。”
章凝这才记起,他们昨夜扎营分别睡下,为安全考虑,自己睡在最外侧,出来时仍有些神游天外,并未留意其他人。
“柯莉欧……”陆霜欲言又止。
那位奇怪的年轻女性,昨晚刚刚被他们救下。
从记忆深处被捞出的名字,令章凝彻底清醒。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立即转身,撩开帐篷的门帘。
艾沙背对着自己睡得正香,似乎并未被惊动。帐篷最内侧,用以保暖的毛毡叠得方正整齐,仿佛从没有人来过。
章凝心下一沉,弯腰进去兜一圈,陆霜见她脸色不太好,也跟着走近,但仍然礼貌地站在外围保持距离。
章凝无功而出。
“……不见了。”
“人不见了?!”陆霜大为吃惊,下意识转身望向四周的沙原,“茫茫沙漠,她身上又有伤,能一个人走出多远?”
章凝摇头:“奇怪。”
她向来警觉,睡眠很浅,如果柯莉欧半夜离开,不可能不惊动睡在门口的她。
“检查物资和饮水。”她沉声道。
柯莉欧什* 么也没有带走。陆霜绕着营地来回转圈,仍是一个人影也没见。
或许是动静太大,艾沙和Gareth也接连醒来,各自分头去找,同样无功而返。
“来得诡异,走得也诡异。”艾沙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什么身份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