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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混混沌沌的梦中残忍地唤醒。

他心脏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脑海宛若沸腾。梦游状态被强行打断对病人往往容易造成心理伤害,但是没有人会在乎他。

在一片几乎失去神智的剧痛中,他弯下腰,冷汗从额角流下,滴落在地板上,视野忽然模糊又忽然明亮,白噪音疯狂地在他耳旁尖叫。

对了,他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没有人相信他。

“你居然还在狡辩,”亲生父亲的话语朦朦胧胧地落在他的耳畔,失望至极,“祝茫比你好千倍万倍,你永远无法比上他。”

“在我闭关,差点因为你的事情走火入魔之际,是他为我摘得了高山雪莲。”

问月鼎耳鸣得厉害,他模模糊糊间,好像听见了什么。

高山雪莲……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摘得的吗?他为此在雪地里流了一天一夜的血,血都快要流干了。

“你心术不正,从小就吃不了苦,娇生惯养,是你母亲把你养坏了。你就是吃的苦不够多,日子过得太好了,才会变成现在这般不知廉耻的模样。应该把你关到牢狱中,让你吃点苦头,你才能长点教训。”

“你就是太幸福,才会认不清自己该走的路。”

问月鼎呆住了,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他过得太好了。

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三百年的记忆中,他有被他人背叛时从身后对准心脏捅进刀子,有因为偷偷救人被魔教教主发现后折磨致死,有被曾经至交亲手钉死在断天柱上等血流干,有在自己体内种植毒株,只为了炼药救人,痛死五百多次,有……有……

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大概都是些抽筋拔骨的痛。

可比起这些,更让他痛彻心扉,深夜里发疯撞墙的是,那一张张对他露出陌生或者憎恶表情的人。

他们中有他曾经的朋友,他的弟弟,他的爱人,他的……所有爱的人,却都不爱他了。

那一句句的“你是谁啊”和“我这辈子最恨你”的话语化成了利箭,让他知道,原来万箭穿心还有这样的方法啊。

你看,他都没流血,却觉得自己快被杀死了。

他依然记得小时候,自己有试过讨好父亲。他出生时父亲还在闭关,等他见到父亲时,他就像所有孩子一般,既怕,又渴望着来自父亲的爱。

但是他的童年,永远只有训斥、鞭笞、从天而降的冰水,以及父亲冷冰冰的:“你做得还不够好。”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汗从他苍白的鼻尖滑落。

然而他却笑了笑,说了什么。

父亲却忽然面色大变,他不可置信地冲了过来,把他的衣领揪起来,疯了一般大叫一起。

他像个玩偶一样被左摇右晃,衣领卡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呼吸不上来。乌发软软地贴着他的脸颊,让他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问棠生,你很爱母亲吗?”他直呼其名。

“可是,”他弯了弯眼睛,像是一对月牙,“那个木柜,是母亲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被你亲手,毁掉了。”

昆仑山边界,暴雨如注。洪水从千万里高的天空上倾盆而下,狠厉地砸下一大片血红落花,一片雾霭沉沉,云烟弥漫。

断天阁上,沈乘舟阴沉着脸。

断天阁是昆仑建立在忘川河旁专门用来监守的哨塔,而此时,透过雨幕,可以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刻着一道血字,惨白鬼影一般写道:

莫近此处,擅入者死无葬身之地。

石碑旁悬挂着一串又一串的铜制印铃,被小臂粗状的麻绳吊着,与不远处的忘川河隔绝。此时,这些平日里安静无声的印铃正疯了一般在暴雨中剧烈摇动着,像是千万的厉鬼冤魂齐齐尖啸,如催命潮水般的叮当声急促得令人头皮发麻,甚至有好几个印铃震掉在了泥上。

“叮叮叮叮叮——”

沈乘舟一身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