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范围内除了几丛层层叠叠的地衣和青苔，到处都是沉淀着一股凝重腐败的气息。

堂堂丛林之主会住在这种寒酸地儿？

不可能，绝不可能！

得到否定答案后，路回如释重负地将后背重新靠回到岩壁上，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被死里逃生的幸运冲昏头脑，竟然开始就着安洛的描述一点点勾勒出自己心目中丛林之主的样子。

所谓大蛇为蟒，大蟒为蚺。

他心情复杂地按照自己尾巴的粗细比划一圈，在沉默中逐渐不安起来。

……这么粗……这么长？

手上比划着，安洛的告诫突然炸响在耳旁：

“雨林的主人残暴至极，传闻中他曾一举绞杀一头成年的大象。”

“对了路回你应该不知道大象是什么吧，传闻丛林主人曾经游至浅海，直接一口咬碎了鲨鱼的头骨……”

“记住，进入洞穴之后除了歌声什么都不要留下, 不然你以为之前献唱的人鱼为什么没有回来？”

路回：……

他每回忆一句安洛的交代，瞳孔就要震上两震。

突然无比庆幸，自己只是被旋涡冲进一个普通洞穴。

上一秒还耷拉的眼尾立刻恢复上翘的弧度，路回无比加惬意地蹭了蹭后背的石壁，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但很快，路回突然打了个冷战。

身后冰凉的石壁好像晃了一下。

刚刚的触感简直就像是有冰冷的指尖滑过他背后的皮肤。

路回骤然回头，眼前的巨岩岿然不动，通体漆黑的岩身甚至渗出更多寒气。

叫他感到说不出的紧张和怪异。

——这里的活物，不止他一个。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路回瞬间感觉到一种被鬼上身的阴森感。

一时间，他的指尖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鬓角开始生出冷汗。

人鱼本就敏锐的五感一时间被无限放大，眉心一跳，他终于看到一小节滑进地下河流的尾巴。

“是谁？！！”

洞穴四壁瞬间回音激荡，路回一怔，直觉周身血液逆流。

许久过去，河水里的东西完全没有露面的意思。

方才的一幕仿佛成了人鱼自己吓自己的闹剧。

路回脑袋一偏，抿嘴开始回忆刚才那截尾巴的细节：除了颜色不同，那截尾巴上鳞片的大小以及排列方式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

很快，一个激动人心的猜测呼之欲出。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意思是，我们或许是同类来着。”当同类两个字不轻不重地落地，路回很快恍惚了一瞬，再一开口话音里都擒着笑：“别老躲着呀，我又是不是那个丛林之主，不吓人的。”

本来路回还不怎么抱有期待，怎料漆黑平静的水面突然就有了波动。

他的心口突然被这种得到回应的喜悦填得很满，这种劫后余生之后又遇到同类的激动情绪直直往上，噼里啪啦地带起一连串多巴胺，直冲头顶。

路回的话夹子如同开闸泄洪般打开，在密密匝匝的话头里将自己与同伴分离的艰辛、豹口逃生的恐惧还有对丛林之主的埋怨一股脑尽数道出。

尽兴之际，“砰——”的一声巨响，头顶一块巨大的悬石毫无预兆地砸入水中。

将路回眼中的悸动和兴奋一下子浇灭了。

他的心头猛地一跳，难以形容的诡异感蔓延全身。

正当他战战兢兢准备俯身查看自己那个可怜的同类，尾鳍触碰到水面时，因为刺骨的寒意莫名打了一个冷战。

而真正令路回眸中的光渐渐碎裂的是——

这次，他是真切听到了身后石壁“簌簌”的响声，目睹倒影中的泛着凌凌冷光的巨石缓缓蠕动，一时间先前那种冰凉的触感仿佛化作无尽濡湿的粘液，顺着他的背脊淌下来，又像一股电流一般倏地袭遍他的全身，使得每一寸肌肉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