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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泰来浅笑着向霍祁举起酒杯。

霍祁摇头:“老师谬赞了,朕不是自信。朕是知道老师不会因小失大,首辅之位你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名声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在此刻霍祁终于感觉到, 他与朱泰来是在平等地对话。

他们不再是君臣,不再是师徒。

而是对手。

“那今日陛下此举又是想求个什么样的名声?”

朱泰来晃了晃杯中酒, 意味深长地发问。

“也就是博些尊师重道、礼贤下士之类的好名声, 你们那些文人不是最喜欢这样的君主?”

霍祁志得意满:“朝臣如猛虎。老师只想归乡奶孩子,不管我了。我也只能编个罩子护护自己。”

“陛下觉得自己赢了?”

霍祁闻言再度低声笑了起来, 他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然后拉过朱泰来的手, 倾身向他的方向靠近, 与他酒杯相碰。

“老师好好回乡休息吧, 别为朕担心,朕早已经做好全部输光的准备。”

说到最后一句时, 霍祁将声音压得更低。

他们两个的说话声音本就极小, 只有坐在近处的沈应能够听上两句,现在霍祁一压低声音,更是连沈应也听不到。

他的最后一句话,只落在了朱泰来耳中。

朱泰来似乎有些吃惊,侧眸看了霍祁一眼。

霍祁知道,他的老师大概没想过, 以霍祁这般的狂妄居然还会考虑过输。

霍祁当然考虑过。

他偏头向沈应投去一眼,探花郎正眉头紧锁地向他望来。

霍祁笑了一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而后转身大声说道。

“既然老师推辞不受, 朕亦无可奈何,但在朕眼中大衍只有一个首辅,从今以后这首辅之位便空悬着,首辅之务由内阁诸臣分担,若哪日老师回心转意,朕必降级相迎。”

朱泰来:“……”

他是看出来了,他这徒弟完全不需要别人配合,自己就可以唱完整场大戏。

霍祁的话引起群臣轰动。

“陛下这……”

有大臣想要出声反对,霍祁向他的方向扫去一眼,未有多在意。

琼玉殿末座,他新录的进士们已经被感动得稀里胡涂,纷纷站起来躬身向着霍祁方向行礼,

每一个读书人心中大抵都揣着一个做贤臣辅明君的至高理想。

对于这群被霍祁重新录用的进士来说,肯为他们伸张正义的霍祁,纵然私德有亏、于男女情爱之事上颇令他们难以启齿,但大节无损、有情有义,除了喜欢男人外简直是他们眼中的理想明君。

他们此刻拥戴霍祁,就是在拥戴他们的理想。

进士们慷慨激昂地大声喊道:“陛下礼敬恩师、敬贤礼士,实乃明君典范。”

霍祁满意地看着那些老朽腐烂的声音被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击溃。

他最爱这种心怀热忱的年轻人。

因为他们最好骗。

霍祁面对着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朝拜,他知道沈应就坐在他身后,看透他的虚伪和欺骗。

霍祁为沈应的清醒感到遗憾。

这样的世道,清醒反而是种痛苦,霍祁情愿沈应一生胡涂。

他恍惚又听到沈应在他耳边喃喃。

‘我看到很多人死去。’

霍祁转身,那只怨鬼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他就徘徊在沈应周围、徘徊在这宫宴之上,愁眉泪眼地看着这场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肉山酒海倾塌,佳肴美馔抛洒。

‘江南水患,我回金陵一路看到的都是灾民,他们没有饭吃,只能易子而食。其中有一个小孩尚在襁褓,被抱走时哭得断人心肠,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

“你太软弱了。”

霍祁突然开口。满腔愁绪的沈应被他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