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兵马,是为阳谋。
而她孟珚藏于暗处的“夜枭”,才是那真正索命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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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领下“平叛都督”帅印的那日起,中书省,便成了整个大祁最繁忙的所在——
中书省的烛火,已燃了五天四夜。
铜漏里的水滴,和窗外的落叶,是这间压抑官署里唯一还在流逝的东西。慕兰时放下朱笔,殿中堆积如山的文书终于见了底。
她没有揉眉心,也没有显露出一丝疲态。只是伸出手指,捻起一滴从烛台上滚落的、滚烫的蜡油。
灼热的蜡油在指尖凝固,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唯有这种痛楚,才能让她在那近乎崩裂的、焚心蚀骨的焦虑之下,维持住最后一分清醒。
她展现出的、那种近乎非人的冷静与效率,让所有人都相信,禹州的那些所谓“余孽”,在这位战功赫赫的年轻权臣面前,*不过是如同岭南乱党一般,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无人知晓,在这份冷静的表象之下,是何等焚心的焦虑。
孟珚的“阳谋”,已将她死死地钉在了这架名为“国家公器”的战车之上。她一日不发兵,便是抗旨不遵;可她一旦发兵,那支听从她号令的大军,便会化作刺向戚映珠的最锋利的剑。
她被困在了自己的权势里。
第五日的黄昏,当她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揉着发胀的眉心时,瑶光公主府的鎏金请柬,被内侍恭敬地,呈到了她的案前。
请柬以最上等的描金鸾凤纹蜀锦制成,字,是孟珚亲笔所书,笔走龙蛇,锋芒毕露。
言辞却极尽温和——“为慕都督践行,预祝旗开得胜”。
邀她于今夜月上中天时,过府一叙。
地点,依旧是那座名为“沁雪”的暖阁。
慕兰时将请柬置于烛火旁,看着那流光溢彩的锦缎,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而诡谲的光。
阳谋之后,阴谋已至。
她知道,这是孟珚留给她的、最后的时间。孟珚要在她亲率大军,离开京城这座权力中心之前,与她做一次最后的、彻底的了断。
今夜这场宴,是鸿门宴,更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审判场。
晓月看着慕兰时沉静的侧脸,眼中满是担忧:“大人,公主殿下这……”
“去为我备下朝服。”慕兰时淡淡地打断了她。
“大人?!”晓月大惊失色,“您……您真要去?这分明是……”
“我知道。”慕兰时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半分波澜。
她当然知道。
躲,是躲不过的。
与其被动地,带着这根悬在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的绞索,去往禹州,不如……主动地,将自己的头,伸进去。
利用她为自己设下的这个“局”,来走一步,只属于自己的、险中求胜的棋。
这是唯一的机会,能逼孟珚亮出所有底牌,也是她唯一的机会,能在那张天罗地网撕裂开的瞬间,找到通往禹州的那条、唯一的生路。
“你留下。”慕兰时对晓月吩咐道,语气不容置喙,“无论听到什么,今夜,都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她转身,步入内室。于一处极为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一套玄色的、便于行动的夜行衣,以及那个被锦囊包裹的、坚硬冰凉的印信——是林惊寒给她的那个印信。
她将它们,妥帖地藏在了前去赴宴的华美朝服之下。
而后,她召来了阿辰。这个女人,也该派上她的用场了。平时让她驾马,也是屈就她了。
“一个时辰后,”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铁,“让‘惊蛰’全体,于城西三十里的渡口集结,备好快马与行囊,等我的信。”
那影子无声地一躬到底,最后终于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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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兰时回到镜前。
镜中人,身着锦绣朝服,是权倾朝野的中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