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
嘴唇动了动,凌霄不敢再说,低头被带了出去。
房门重新阖起。
坐在铺好软褥的榻上,青雀令其余四个女子都抬起头。
她没问谁是玉露,谁是知春,谁是“顾姨娘”“徐姨娘”,谁打霍玥宋檀下手更重,只仔细看她们的眼睛。
同样,没有恨,没有怨,只有希冀她能放过她们的渴望,与求饶讨好的泪水。
她们恨霍玥,恨宋檀,恨宋家,恨到五个人联手,不顾后果痛打了他们一顿,却不恨她。
因为她是“皇后”吗?
“都走吧。”半晌,青雀开口,“放你们的良籍,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她一句话,就能改变和昔日的她相似的,四个女人的命运。
她们谢恩的哭声,她没细听。
她走出去,让林峰带她去天牢。
林峰不敢,她就叫来了张岫。
张岫紧紧扶着她的手。
在飘散着血腥与难言臭气的地牢里,她略过康国公,略过仇氏,略过宋檀,只将脚步,停在了曾对她伪装了三十年善意,对她做出承诺,却一件都不曾做到,用虚伪的主仆之情欺骗了她一辈子,最后终于能得偿所愿……折磨了她几个月,要了她的性命的,霍玥的牢房前。
正在新年里,她还穿着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大红银鼠袄,湖蓝的绣金裙,发髻完全散了,上面当然没有任何装饰——康国公府的财物都要抄归国库,包括女人的首饰钗环。她的手受了刑,扭成不自然的姿态,脸挨了打,看不出本来面目。身为永兴侯府的三小姐,康国公府当家的娘子,青雀两世与她相识的三十余年,她都不曾这么失过“体面”。
“你要死了。”轻声地,青雀开口。
“……谁?”霍玥已彻底直不起身,只在草垫上无用地翻了翻。
“是我啊。”她微笑,“青雀。”
这是要深谈的意思。恐怕霍氏叫出什么对皇后不利的话,张岫抬眼,示意林峰快带其他人退远。
青雀并不在意。
她蹲下身,与霍玥怨毒的目光直视,看她胸膛像遭了雷击一般震动,吐出一口血沫,语出讽刺:“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个背叛旧主的奴婢。”她打量青雀不沾尘埃脏污的孝服,她发髻上的明珠,她耳边晃动的银光,和她在地牢的黑火下,依旧明光照人的脸:“你也当上‘贵人’了。——背主不忠,弑父杀君的东西!”
“‘背主’?”青雀惊讶地笑,“当年,你亲手把我送给陛下,就该自觉,你我的‘主仆之情’已断啊。”
就不提那一晚,即便她没有听见“纵有风险,一个人头怕也够了”这些话,把一个“破了身的”“收用过的”丫鬟,送去和自家有血仇深恨的亲王身边,霍玥还真的以为是对她好吗?
霍玥的眼中恨意不改,看着她的目光,有惊恐,有瑟缩,似乎还有想求饶求情的动摇,但更多的是怨恨,和上一世终
于对她露出真面目时一样,浓到比天牢刑房的血腥气还化不开的恨。
又看了她片刻,青雀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没必要再问,也没必要再说。
她为什么恨她。上一世,分明是霍玥让她做妾,分明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可霍玥恨她,竟是恨宋檀的百倍。她一面恨她,一面还能与宋檀做恩爱夫妻,只把她当做刻骨的仇敌。
或许上一世,这一世,霍玥恨她,只是因她曾是最“安全”的怨恨目标,只是因为,恨她就不必再恨宋檀,他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是她破坏了一切……但都不重要了。
霍玥的路,就到这里为止了。
“你们……你和赵昱,一对乱臣贼子……”牢房里,霍玥还在喃喃地骂,“天理不容,迟早会遭报应……”
“是吗?”
轻轻地直起身,不带任何情绪,青雀看着她:“从小你我一起上学,都读过《孟子》。你学得很好。”
清晰地,她念出圣人书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