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嗤笑一声，眼里神情却是了然的。

他答应了：“往后，让他跟着你。”

病房的门被关上，谢方升脸上笑意褪去。

房间里的灯光惨白，他五官轮廓很深，双唇褪去热度后因失血而色泽极淡，只看眼睛以下的部分，便宛如石膏雕成。

在原处安静等了好一会儿，谢方升攥紧的手才缓慢松开。

翻身下床，他走进卫生间，锁好门。

“哗啦”

“管，我。”

谢方升盯着脚底下玻璃的碎片。

回了神，就有点后悔，他该先拿着漱漱口、刷刷牙的。

“算了。”

镜子里的人笑笑，伸手拧开冷水管，用肩膀上没缠纱布的那只手直接掬水来洗脸漱口。

离初生牛犊似的白警官接下卧底任务还有将近三个月时间，谢方升摸着自己的牙齿搓了一遍，要做的事，和绝不能做的事，随指腹滑过齿尖，一件件由近及远在脑中显了雏形。

在医院里硬生生熬满了两个礼拜，谢方升出了院。其间怎么在薛彬面前装瘾发作、怎么让未成年反过来哄着他不提，谢方升一出院就积极跟沈青报了道。沈青接了他电话，让他别去华鼎大厦特意见面了，直接回家：

“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再有空，就多看看书，学些东西。我准备让你进青云的政府事务部。这样以后不管是陪我去吃饭，还是你直接替我出面接待，都有个正式的身份。”沈青的声音温和带笑，“但是明面上，你得从底下的主管干起。有没有意见啊小谢？”

政府事务部，在有的公司也叫政府关系部，顾名思义，是一个要常替公司跟领导打交道的部门，主要任务一般是通过各种手段，获取最新、最准确的政府政策信息，为公司是否开展某些新的项目提供决策所需基石以及为现有的项目争取倾斜，等等。想到“小谢”记忆里那位长期虚报巨额招待费用，却又总办不成事，已经被沈青辞退了的前部门总监，谢方升刻意沉默了一会儿才答：

“谢谢您，老板。”

这天，沈青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谢方升租住的小区门口。

“老板。”打过招呼，谢方升按记忆里的习惯，小心翼翼往后座上坐了。

“得多养养”

“换个地方住吧，小谢。这里离华鼎和我家都太远了，接你不方便，以后你自己买了车上班一样不方便。钱不够跟我说。”

“不，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我太懒了，一直没想着要搬。”

犹豫了一下，谢方升问：

“老板，你为什么，突然给我打了那么多钱……五百万，我……”

“这就算多，那以后有你惊讶的。”沈青笑道，“以后你也代表公司的形象了，买几件好点的衣服。”

谢方升沉默。

“我的命连五百万都不值？”

“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青挑眉，侧过头打量谢方升。

谢方升朝着前头，没有看他。

这小子应该真戒了，这段时间也有听自己话好好养身。

脸颊总算是显出了一点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气色，嘴唇也比上次在医院看见要红润。

当然，也有可能是接了自己电话之后，跑得着急，脸才这么有血色。

这小子本来生得轮廓立体，侧面看去尤甚。从额头到鼻梁、从人中到下巴的线条雕塑似的深邃和精细。此刻表情褪去了谄媚，只剩下严肃认真，平素如雪芒刀光似的白皮肤上带了点绯红，英气里愣是又有几分灼灼桃花的艳一种不浮浪的、克制的艳。沈青见惯美色，这时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再往下就见他里头穿件白背心，外头是薄款的墨绿色格子衬衫。扣子从第二颗往下扣得算整齐，腿上穿着半新不旧的牛仔裤，脚踏着双运动鞋。

本来对他的衣着打扮没点期待，沈青的目光只在谢方升的脖子以下停留了一秒，就回到了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