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徐家阿翁道:“老哥哥,小心些!”
她说完,也是弯身而拜,行了一礼。
没有妙龄女子的窈窕的身姿,但却承载着岁月积淀的厚重,是深深的敬意。
她也是从战乱的时候过来的,知道太平的不容易,说到救火,她亦是意动,但是她不能,家里还要她操持。汴京大火,谁知道会不会有宵小之徒趁夜前来打劫,还有往后的许多时日,家里人都要她护着。
犀郎还未长成,元娘尚且青涩,都担不起一个门庭。
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那一拜了。
稀稀落落的几个老人从巷子里走出来,走到御街前,御街平日里不大让走人,被戍卫瞧见了是要被呵斥的,严重些被打一鞭子也常有,御街两侧有长长的杈子挡着。
而今,御街上走着许多百姓,年纪都要大得多。
有拄拐的老丈,微微颤颤拖着木桶,沿途洒出水渍,有背已经驼到变形,有如背着斗笠一般的老妪,她看不清前路,只能看着行人脚行的方向,勉力跟随前行,即便如此,她手里的木盆也没有一刻松开过。
长长的,哪怕是俯仰也能一眼瞧见的御街,密密麻麻地挪动着黑点,为了救火而沿途不慎渐出的水将整个御街染湿,蜿蜒的小巷子里还在不断走出腿脚不便的老辈人。
他们救的不仅是火,还有自己期许了半辈子的盛世太平。
汴京,任何一个宋朝人都为之向往的地方。
任何一个汴京百姓提起都为之骄傲挺起胸膛的地方。
它是天下繁盛之地,是宋人的都城,是骄傲,是希冀,是即便背离几十年,到病榻缠绵、年老将死之际,都抬手翘盼,心心念念的地方。
第97章 她祈祷着自己能躲过这一劫。
宫墙外,数不清的人的在救火。
泼水,接力拿过木桶,舀水,泼水,循环往复。
冲天的火光,映得人面容明灭。
而在宫墙之内,是震耳的厮杀声,自宫门起始,就有一具具倒下的尸首,他们大多年轻,穿着盔甲,像密密麻麻的杂草,将宫道铺满,散落在地的兵戈无人理会。
一边救火,一边厮杀,明明在一个地方,却好似分裂成两处。
其实,不仅是皇宫,在乐台坊、兴国坊、利兴坊等,朝廷中枢机构以及开封府等地方所在,也是一样被兵戈包围。
元娘家的地段过于好了,恰恰好这三坊都在她家附近,隔着州桥,军士们手中所握的火把将汴河照亮,她即便是在阁楼上都能将对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不仅是那些地方,还有一些深宅大院外,披坚执锐的士兵如同一条条蜿蜒的长线,将其包围。有一些,只是围起来,有一些却是攻破大门,往里头闯,将睡梦中的朝中重臣押出来。
要杀了吗?
还是抓起来关着?
元娘不知道,她只觉得害怕,尤其是皇宫方向映起的橘黄色冲天火光。
明明,明明蛮夷都打到附近了,连官家都御驾亲征,为什么还要在城内作乱?那么多的将士,究竟是哪来的呢?
没有人知道。
但是这一夜,也没有人能睡得着,所有人都在害怕和恐惧着。
王婆婆没有睡,她知道家里的人也都不会睡。她干脆将所有人都集中在堂屋,其他屋里的烛火全都灭了,只留下堂屋的,一家人分别坐着,等着,时不时抬头望着。
没有人说话,但氛围并不尴尬,只是安静而已,安安静静地等待这场兵变结束。
其实,大人物的兵变,甚至篡位影响不了市井百姓。不管谁当了皇帝,都要征收赋税,没有百姓,谁来供养他们豪奢的生活,去享锦衣玉食?
王婆婆她们害怕的,是那些残兵,也许是胜的,也许是败了的残兵,倘若他们想要享受胜利果实,亦或是死前疯狂,闯入百姓家里,肆意妄为,谁有办法?
还有那些想要趁乱打家劫舍的闲汉,半夜里摸进来,家里连个能扛事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