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面色数变,忽而像是卸了心力一般,扶了扶鬓角:“我这个做庶母的是管不了大小姐了,来人,去请老爷。”
找谁也不管用,什么东西也敢管到我头上来了?
裴宣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执伞而去,那一眼极冷,赵姨娘在京城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就算没真面见过天颜,皇亲贵胄也见过不少,那一眼叫她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丝毫没有了往日的随性散漫,倒真有几分尊贵冰冷。
她张开口想阴阳两句,裴宣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径直撑伞走进漫天雨幕里。
京城是子书谨的地盘儿,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子书谨的耳目,她自认为动作够快,却不知是否来得及。
出事就甩给那个裴远珍老东西,反正也不是我想相看漂亮姑娘,我是被逼的呀。
虽说子书谨可能不讲道理通通迁怒。
倒是裴远珍动机可疑,他这种钻研几十年的官场老油条应该很清楚裴家已经出了问题,在危险的边缘摇摇欲坠。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想,如今女儿入了太后帐中,他这种本身就是靠入赘当上官的应该死扒着这点裙带关系以求自保,而不是突发了失心疯,要给女儿结门好亲事,跟太后抢人。
裴宣一边思索一边行走,很快她就知道了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一方小小的院落外立着数把铅灰伞面的油纸伞,她们沉默的站在门外,如同一株株矗立的树木,无声但给人压力,大雨瓢泼而下,一滴一滴浇在灰色的伞沿。
完了,来不及了。
广百神色仍然温和,稍稍让开一条路:“小裴大人请吧,太后正在等着大人。”
“我能不进去吗?”裴宣望而却步,她几乎能想见此刻子书谨滔天的怒火。
广百被她说的一愣,摇摇头道:“大人说笑了。”
她是真的有些佩服这位小裴大人,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换成一般人太后亲至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筛糠,这份气魄倒确有三分肖似先帝。
裴宣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走了进去,想了想又回头亲手将院门的木栓给带上了。
院子里倒是没人,几丛竹子在冬日里仍然青翠欲滴,裴宣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变化,这才走进屋檐下回身收伞。
木门敞开着,门边炉子还在咕噜咕噜的作响,这是灵书临走前烧的热水,还没有烧开。
她再往里看去,看见了一袭白裙,来人斜靠着她平时发呆歪的躺椅上,手中正把玩着那只血玉镯子。
那只手是有力量的,但是又因多年不曾劳动而显得苍白,与血色的镯子相映成趣,此刻微微低垂眼帘,眼睑下垂落一片阴影,姿态很放松,并没有勃然大怒的模样。
裴宣痛苦地想闭眼。
越是这样越是气的厉害,暴风雨前的平静,她深有体会。
子书谨听见了脚步声,目光从镯子上移到立在门前的人身上。
十七八的少女清秀而灵动,她太活泛肆意于是少让人注意到她的容貌,她其实有着极为出众的相貌,乌黑的长发垂至腰,点漆似的眼眸,肤色带着少年人的白净透亮,还有裴家一脉相承的美人尖。
她不爱矫饰,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草绿的长裙,像早春嫩绿的柳枝刚刚抽芽。
这样的颜色太过鲜嫩,早已不在曾经先帝所选择的范围之内,却很衬这个年纪的少女。
春意盎然,生机无限,层叠的裙摆像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春天。
去见那些年轻的少女合该要穿这样鲜嫩的颜色,子书谨无声弯了弯嘴角,没让人感到笑意,只让人感到寒冷。
“刚去见了胡笳的侄女?祖籍江南,年十七,好下棋,文弱秀雅,小字宛宛,家世虽然差些但容貌秀美与赵家私交甚笃,家资丰厚,”子书谨好整以暇的细细转了一圈那镯子,唇角含笑,:“见的如何?”
你都不知道了吗?还问,裴宣有点想抬头望天。
“太后知道的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