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连路都走不了。
那段时间赵明瘦得厉害,白天跑运输,晚上要照顾媳妇。肌肉萎缩开始影响呼吸,医药费跟流水似的往外淌,赵明卖房子的钱除了投在公司里,剩下的都搭进了医院。好在刘省爹妈把刘才和赵冬两个孩子接过去照顾,免得他们跟着大人受苦。
对此,赵明真的十分感激刘省。
刘省总让他不要谢,说:“咱们是兄弟,孩子就是一家的。”
赵明听得心里暖烘烘的,重重点头。
刘省也不好过,他把房子卖了,跟着赵明住城中村。那会生意刚起步,运费不敢要高,但油钱和人工都在往上涨。
刘省经常愁得蹲在仓库外面闷着脑袋抽烟,但每次见到赵明,刘省还会笑着说:“咱们快熬出头了!”
他没说错,转机发生在两年之后,可是赵明的媳妇在当年冬天的一个凌晨去世了。
那天赵明刚开着冷藏车送完一批海鲜回来,在仓库外面碰见刘省。
两人默契地点上烟靠着墙壁,算着这一单能赚多少。
医院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
赵明赶到医院时,媳妇已经不行了。她躺在床上,手指头动都动不了,眼睛却还睁着。
赵明握着她的手,想跟她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朴素沉默的人流泪和伤心都没有声音,他把媳妇的手按到自己眼睛上,他不会说漂亮话,没法子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心情。
他想说自己真的很爱她,可是生死面前,这句话讲不讲已经没用了。
好半天,他只讲了句对不起。
媳妇走的时候很安静,赵明也很安静。他蹲在太平间外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刘省在旁边转圈,连声自责:“今晚这单该我去跑的,我,哎!”
赵明摆了摆手,他知道这事不怪刘省。要怪就怪自己,天天想着挣钱,连媳妇住院都顾不上去看几眼。
他想着媳妇刚病重那会,自己总说等忙过这一阵就好好陪她,可这一阵还没过去,人就没了。
刘省说:“你哭一场吧,别憋着。”
赵明习惯性点点头,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媳妇才嫁进赵家的时候,腿脚还算利索,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后面渐渐地走不动道,但还是坚持着给赵明洗衣做饭。
现在人走了,赵明心里也空了一块。
离开老屋时被剜了一块,媳妇去世又剜了一块,赵明恍恍惚惚地觉得,未来越来越模糊了,他找不准自己该把根扎去哪里。
迷茫的感觉十分恐怖,让赵明很害怕,此后他更拼命地跟刘省一起把事业做大。
没出几年,公司越来越有样子,赵明果然在城里买了房,赵冬和刘才一起上了个不错的小学。
事业的摊子铺开,公司里请了许多大学生来上班,划分出不少部门。
刘省乐呵呵地搭着赵明的肩膀说:“你看,你没读过书又怎么样,现在这些读书人还不是都在给你打工!”
赵明没有体会到高兴,但还是点了头。
应酬是生意场上避不开的东西,刘省穿上了定制西装,脖子上不再是擦汗的毛巾,换成了香气逼人的围巾。
他肚子里有墨水,脑子也灵活,跟谁都能讲好听话,总能说到对方心坎里去。
赵明跟他一起去应酬,觥筹交错里,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刘省讲了个笑话,把一桌人都逗笑了,赵明也跟着笑。
“你这人,就是太实在了。”刘省经常提醒他,“这生意场上,得会周旋。”
赵明抽着烟点头。
之后一场推介会,刘省正介绍着:“我们公司的创始团队非常专业——”
赵明在他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全场静了一瞬,赵明憨笑着道歉,刚想习惯性去摸裤子,但一瞬想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是西装,他局促地再三点头。
刘省在台上强撑笑脸介绍:“这是我们公司一个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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