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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威胁七十余年来汉人苦心所缔造的一切,威胁到皇帝此生最伟大最辉煌的功业——如果老登在这样的事情上软弱让步,那他也枉称了大汉孝武皇帝!

——威胁到了这么多,破坏性这么大,死十几个或者几十个三公九卿两千石,又有什么大不了?

汉律是公平的,皇权也是公平的,公平的意思就是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无论这种错误是有心还是无心。所以,仅以结果而论,御史大夫必须死,廷尉必须死,内史必须死,少府必须死,与此事沾边的一切高官——一切有失职之责的高官都必须死,甚至长公主,甚至诸侯王,甚至皇帝自己的血亲,如果胆敢触犯此龙之逆鳞,那也逃不得菜市口上的一刀——当弃市的弃市,当断头的断头,如果菜市口不血流成河,如果贵戚显要的绝望呼喊不响彻云霄,那谁还会敬畏汉律的威严?

怎么,《史记》中哪一段记载有误,让你以为武皇帝是个很温和仁善的人?

实际上,仅仅只是给御史府廷尉府少府内史府等等等等宣判死刑还不够,因为老登停了一停,说出了更加可怕、更加深冷的话。他说:

“我记得,公孙弘前几年也做过御史大夫。”

长平侯再也吃不住劲了,他居然向后踉跄了几步,还是被亲外甥扶住了胳膊。

第57章

穆祺瞪大了眼睛, 显得颇有些不知所措。而长平侯——长平侯在外甥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示意他不要随意介入这种修罗场。然后,卫青慢慢地、低低地开口了:

“……陛下, 高皇帝的规矩,列祖列宗的规矩, 丞相身负调和阴阳, 总该敬重的。”

刘先生终于有了动静, 他回头看了自己的大将军一眼, 似乎摇了摇头。

他道:“……我会给丞相一个体面的。”

比如说赐剑, 比如说赐牛酒,比如说赐空食盒,比如说允许公孙弘体体面面的在家里自杀, “以忧薨”。

长平侯显然听出了这句轻描淡写里刻骨的杀机,但他已经再不能多说什么了。老登则静静沉思片刻, 垂目扫了一眼那杯碧莹莹的溶液。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惆怅, 乃至于落寞。

他轻声道:“真是让人失望。”

长平侯的嘴唇抽了一抽。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泠冽凶狠的愤怒,却比一切的愤怒都更要可怕——武帝朝规则怪谈之二:让皇帝失望是比激怒皇帝还要危险得多的事情;几十年来不乏有大臣激怒皇帝后仍旧蒙获重任的例子;而那些令皇帝失望的人, 则无一例外的变为了前任。前任永不相见。

毫无疑问, 当皇帝明确表示了对公孙弘对张汤对九卿高官的失望以后, 现有官僚体系的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大厦崩塌, 必将无人幸存;至于杜周——被骤然拔擢起来、负责审理铸币案的杜周, 那也不过只是被临时挑选出来的一把快刀;等到皇帝用他解决了公孙弘、解决了张汤、解决了朝廷中大半的高官, 尽情宣泄完愤怒之后,那最后一个该被解决的, 就是杜周自己——就像往日的江充一样。

没错,皇帝已经在用思考当年巫蛊之变的逻辑, 在思考这一次的事件了。

——喔,这一次的事件或许还要更严重一点;毕竟,巫蛊之变中牵涉到的骨肉至亲,应该还能在武帝冷漠的内心中激起一点涟漪;而这一回嘛,皇帝大概只会觉得根本就是好死,最好死远点,别死自己跟前。

不过,无论心中是如何不屑一顾,充满了愤怒的暴虐,皇权毕竟不是一人可以完全拍板的万能许愿机,即使强势如孝武皇帝,仍旧需要说服他的基本盘,征求铁杆心腹的赞同,或者至少是默许。

所以,他停了一停,平静开口:

“做大臣的都有各自的难处,平日里瞒一瞒哄一哄,其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横竖不痴不聋,不做阿翁。但无论如何,这些人也该有个限度——敷衍其他的就罢了,在军饷上居然也敢敷衍塞责,放纵无视!眼下正是用兵之际,如果军中因此有了变故,其奈江山社稷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