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刘轨一众人都排布清白才走到祠堂神位前头,展开皇帝诏书朗朗诵了——
无非说些虞氏一族如何靠谱像样,如何家风清正,虞青臣本人如何能干忠心,如何劳苦功高——皇家欲聘其为王君,如此云云。
这就不可能不答应。虽然如此,但装模作样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虞懋亲自主持,龟甲问卜——第一问天地,大吉,第二问祖宗,又出一个上上大吉。
祠堂闷热,刘轨百无聊赖地看着老头子走流程,渐渐走神到琢磨今日回京还是等明日一早。
两问已毕,第三问父母——虞青臣早年父母双亡,便由兄长代劳。虞懋唤了虞峰臣到神主位前,把旨意的内容又重复一遍,问他,“青臣已无父母——长兄如父,此桩婚事依峰臣之见可宜婚配?”
虞峰臣跪着,突然转头,目光挑衅地停在人群中笔直跪着的虞青臣面上。秦王殿下跪了这半日,一张脸白得鬼一样,仿佛转眼就要晕过去。
刘轨见虞峰臣神色不善,恐怕横生枝节办砸差事,走一步近前,加重语气,近乎威胁道,“虞氏子弟虞青臣才干容貌俱是上品,皇家欲聘为王君。虞青臣既已无父母,可由你虞峰臣代为相答——可宜婚配?”
“陛下欲聘,乡民等自然无话可说。”虞峰臣道,“可乡民仍然记着双亲有一事挂心,若不能圆了双亲心愿,即便今日乡民斗胆代双亲应了,百年后九泉之下得见双亲,亦逃不过被辱骂的下场。”
这是豁出去了——刘轨一滞,见秦王垂着头,事不关己僵滞模样。只得自己设法,硬着头皮问虞峰臣,“是甚的心愿?”
“乡民兄弟三人,三弟自幼体弱,最受双亲疼爱。”虞峰臣道,“当日母亲病榻之前,乡民答允母亲,看顾三弟直至终老。可如今——”他停一停道,“三弟无故下狱,至今仍然缉拿在中京府狱,乡民若全然不提异议,九泉之下实在不敢得见双亲。”
刘轨自做册封使,长久不在中京,不知底里,闻言道,“此事同问礼有甚关系,如何你无异议,便不得见双亲?”
虞峰臣道,“正因大人今日所问之虞氏子弟——当今秦王殿下,就是缉拿我弟之元凶。乡民自幼受圣人教诲,忠孝二字绝不敢违逆。陛下欲聘虞青臣,乡民不敢有异议。大人命乡民代呈双亲之意,乡民亦不敢违逆双亲擅自答允。”说着便砰砰磕头,“求大人,求族长,勿以此为难乡民。”
一段话把忠孝二字顶在前头,连治罪威胁都寻不到下手的地方——刘轨顿觉棘手,紧张地看人群中跪着的秦王。便见秦王殿下终于抬头,却是目光发直,魂不守舍模样,隐有恍惚之意。他知道秦王身上隐疾,恐怕闹出好歹,差事不济,回去必要被陛下斥责。强压惊慌道,“是否枉法自有衙门定夺,你什么意思?如何就知你双亲定然不允?”
虞懋忍了一日的恶气寻着出口——沾不了秦王的光,难道不能叫他难受?左右有虞峰臣在前作死,寻不到自己。
便故意叹一口气,刻意沉重道,“峰臣今日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虞夫人生前确实同秦王殿下有所误会,两度逐了殿下出族——乡民等虽然苦劝,虞夫人至死不曾收t回成命。若虞夫人今日尚在,愿意与否,其实难言。”
刘轨原以为这回的差事手拿把掐——毕竟族里出相王,谁家不愿意?没想到这一族人竟是这么个格局,恼得笑起来,“本官奉旨问礼,平生初到高泽,大开眼界——原来这才是你高泽虞氏礼数?”
这句话威压极大,跪着的人惊慌起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虞懋忙撇清,“乡民等断无此意。刘相见了,问礼于天地祖宗,都是上上大吉——第三问在双亲,若殿下兄长应允,乡民等自是欢欣鼓舞。”
这便把锅甩给了虞峰臣。虞峰臣梗着脖子,混不吝道,“乡民不敢有违双亲,求大人放我阿弟回乡,设若阿弟平安,双亲怎不欢喜?”
刘恕揣摩轻重,心一横,自作主张道,“殿下亲族,怎会是作奸犯科之辈?你等放心便是,本官可拟手令,命中京府尹查清真相还你三弟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