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暨?”
男人悄无声息,只是死死攥着她。
孙勿见皇帝脱身不得,走到近前掀起男人一点眼皮,“没事,还糊涂着。”用力分开男人的手。
姜敏腕间骤然一空,指尖隐秘地颤一下,便背过手,发作道,“你自诩神医,病人若能自己捱过去,还要你做甚?”
孙勿冷不丁挨骂,只能跪下。
姜敏是趁着南书房议事间隙出来的,仍要回去。出凤台魏钟迎上来,“陛下。”
“什么事?”
“臣想讨个旨意,那个虞岭臣——”魏钟道,“虽不成体统,毕竟是大人的亲兄弟——想讨个旨意,如何处置?”
“什么亲兄弟?”姜敏便骂,“撵出去——不许衙门给他官做,也不许给他差事。”停一时又道,“别叫他饿死,发他五亩地,种地去。”
说到头,还不时因着是人家亲兄弟。魏钟想问“从何处批地”,皇帝盛怒,不敢触霉头——索性自掏腰包买五亩地罢了。
男人滚汤沸热地烧过三日夜,等他完全清醒已是第四日过午时候,睁眼便殿顶华丽的精雕藻饰,圆窗外白雪世界,天上仍然在撕棉扯絮地落着雪——分明是冬日景象,身畔却温暖如春。
男人生出恍惚,竟不能分辨身之所在。艰难转头,便见两名侍人蜷在殿角,勿自睡得香甜。虽然都是女子,却是圆领对襟,窄袖紧身,分明是胡服男装的式样。燕王久居北境,酷喜骑射,犹爱胡服,燕王内殿一任宫侍,不论男女,尽是骑射装扮——
不是梦。
昏乱中那些“城破了”“燕王回来了”的呼喊,应当是真的——燕王回来了。
这里是燕王府邸。
……
男人艰难坐起,撑着榻沿支起身体。赤着的足踩在清砖地上,竟然是暖的——中京够资格拢上地龙的地方,除了皇家宫禁,只有三王内殿——不会错,这里就是燕王府邸。
男人深吸一口气,撑着墙壁往外走,初时只是疲累,推门被雪风一撞,便觉刻骨寒冷。只能咬牙强忍着,艰难挪到回廊尽头,刚出院墙,便听一个声音笑道——
“……伊庆春这回送的节礼竟又是良马五百,他以为陛下仍在燕郡呢。且不想想——这许多马,如何送来中京?送来养在何处?”
魏昭的声音——男人站住,阿弟来了,有救了。男人深吸口气,刚想出声呼唤魏昭过来相帮,另一人的声音道,“薛都督在孟州已接了,另挑了顶级好马送入中京给陛下。”
魏行俭的声音。男人呼唤的声音尽数咽下,僵立墙下,脊背紧贴着墙壁,若能有法子,他想将自己塞进去——狼狈到这般田地,不能被人看见,更不想被他看见。
却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角门方向过来,一同止步,莫名地看着他,目光惊诧,像看着繁华盛宴里突兀闯入的褴褛的乞丐。
男人僵立着,羞臊到了极处,只觉通体火烧一样,连雪风扑在身上的寒意都觉不出。他背着手,指尖陷在墙砖里,足趾蜷缩,无措地立在那里。
魏昭疾行上前,扯下自己斗篷将他裹住,“阿兄怎的在这里?”
魏行俭当然知道虞青臣就住在凤台,但皇帝不公开,他不t好骤然公之于众,便闭口不言。此时见他衣衫单薄,赤足袒胸,黑长的发凌乱散着,像刚从榻上起身模样,即便到了这般田地,男人非但半点不显狼狈,因为肤色过度白皙,雪地里一如神侍超逸,又似露悬枝头悬悬欲落,有说不出的楚楚的动人——难怪叫皇帝迷恋。魏行俭隐秘地叹一口气,“阿昭带令兄回吧,下雪呢。”
“你怎么跑到这里——”身后一个人突兀地叫,“醒了怎么不叫人,叫我好找。”
魏昭循声转头,“孙院正。”见他直奔自家阿兄而来,恍然道,“阿兄原来竟然在孙院正处治病?”又道,“孙院正当真得陛下圣宠,竟能得陛下恩准,将医庐设在内御城。”
男人被“内御城”三个字惊得神魂俱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