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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苓的声音有一点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从这里,一直到宣政门,一共分五级,九十九步。”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阳数里九为最高,五居于最中,如此便是九五至尊。”

许易水是知道的,宣政门到金銮殿门外是四级台阶,每一级有九阶,金銮殿里到龙椅还有九阶。

每天,为了展现帝王的威仪,所有的官员都得爬台阶,然后走到脑袋与苏拂苓的脚下持平的位置上。

“你摸摸这扶手上的蟠龙纹。”

没听见许易水的回答,没关系,苏拂苓自顾自地将她的手牵起,按上龙椅的扶手。

“朕第一次坐这把椅子的时候,这扶手上的纹路硌得掌心都有些痛。”

“但也正是这份疼痛,让我清醒的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再是那午夜梦回里的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里抓不住的幻影。”

“柳家百年世家,勋贵大族更是盘根错节,而我的阿娘,只是柳家一个算不得多起眼的姑娘。”

“阿母为了增加夺嫡的砝码,娶了阿娘,却又为了巩固皇权,削弱世家大族,而立了前太女太傅的女儿为皇后。”

“那之后,便一边明里让我出尽锋芒,令其他世家和寒门都忌惮针对于我,一边又暗地里扶持寒门,扶持皇后,扶持苏寻真。”

“可笑的是,最后苏寻真宫变,我阿母为了保命要杀我阿娘,而我的阿娘为了拖延时间送我离开,自焚于殿。”

“到死也不曾与那九五之尊撕破脸皮,痛痛快快地骂上一回。”

苏拂苓忽然想起那个大雪天,彼时她还信她的阿母对她有真心真意,明明是赈灾有功的她跪在金銮殿外的汉白玉石阶上,恳求陛下,她的阿母,放过岳家,放过柳家。

柳家明明已经急流勇退,岳家明明罪不至此。

可跪到最后,她只能看见阿母的仪仗迤逦而过,不曾回头,不曾停留半分。

碎雪混着泪顺着双颊和下巴滚进脖子里,结成冰碴子,直冻到了骨子里。

“我登基的那一天风很大,吹得我身上十二章纹的衮服猎猎作响。”

站得有些累,回想也有些累,苏拂苓干脆在许易水身边坐下,脑袋搁在许易水的肩膀上。

“满殿朱紫的大臣们像秋收的麦浪般伏跪下去,额头触地的声响整齐得像战鼓。”

“许易水,我本来以为自己以前身为七殿下,又历练六部,已经是权力巅峰的佼佼者了,可是真的,在那一刻,从跪拜者变成被跪拜者,我才真正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也是在那一刻,一股极其兴奋的感觉从她的脚底蹿上来,比花烛夜的扶桑水还要更令人战栗。

许易水的指腹却在蟠龙纹的龙头上摸到了一道细细的凹痕,不知道是哪一次宫变留下的,或许是前朝,或许是先帝,也或许是苏寻真或者苏拂苓。

纯金的座椅,繁复的纹路,巧夺天工的雕刻,这位置的每一道缝里,是不是都浸着前一位皇帝的血迹?

能擦得掉吗?

昏沉的夜色吞噬了金碧辉煌的大殿,许易水的视线里朦胧一片,只觉得这里带着股森冷之气,不像是金銮殿,更像是乱葬岗。

“最妙的是那些文人风骨的御史大夫们,”苏拂苓还在讲,“这个该杀,那个当诛。”

“捏着白玉尺,上告文武百官,下骂贩夫走卒,参柳家,告岳家,把我贬得一无是处。”

“可后来,朕赐一盏清茶,她们都要毕恭毕敬地跪下接杯谢恩。”

“满眼的惊惧。”

“那种至高无上的感觉令人沉迷,当真是顺遂如意,甚至有时候会让人想要摧毁些什么,从而去证明一切存在的真实性。”

“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连呼吸都带着掌控的快意。”

“也是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我的阿母为什么会慢慢锈死在这个位子上,变成一滩被掏空的烂泥。”

殿里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