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郑白镜,灿烂的笑顿时僵住,整张脸立刻难看起来。苍白面色下,形如一块高大壮硕的僵尸,能徒手掀开墓碑的那种。
从前, 郑说无数次为郑白镜的死亡而快乐。
不如说正是本体的死亡赋予他出生的资格, 存活的意义,他和他那些已死或濒临死亡的兄弟们,无一不是在本体的尸体残骸中生长出来。
现在, 他却痛恨郑白镜死得太早。
郑说再不通情爱,此刻也无师自通了一个道理——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更何况是一位各方面都伪装得像个温文尔雅白月光,年纪轻轻就与爱人生离死别的死人。郑白镜与冷芳携有过浓烈的爱,却没有过恨, 更没有感情变淡之后体面的告别。
一切都是那么匆匆。
他们的感情还没结束,就在战争的尾声走向分别。
睡入封冻舱的前一晚, 冷芳携甚至还跟郑白镜交换了一个颇具温情的晚安吻。
再醒来时, 时移世易,故人都已远去,只留下一片熟悉却陌生的新天地。
冷芳携来到第三区, 看到中央屹立的高楼大厦时, 心里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与他多年风雨走来那个人, 他们既是信赖默契的伙伴,又是亲密无间的情人。
哪怕身处郑说的私人住所,眺望远方巍峨高楼时,郑说不信他不会想起郑白镜。
他的本体哪怕死了,也要通过各种事实和残留物不断提醒冷芳携:不要忘了我。
而郑说,本就是其中一个——看到一个拥有同情人一模一样相貌,性格却天差地别的人,冷芳携怎能不会想起郑白镜,怎能不会在对比中回想起郑白镜的好?
该死。
该死!
说起他与本体的往事,自己倒变成了一个叙述伟大爱情的路人!
拥有郑白镜日记的郑说,此时再回看那些自己从不放在心上,最多只是嘲讽几句的爱情记录,满屏的字眼刺得眼睛生疼、钝痛。
同一句话,隔天再读又生出另一番滋味。
他如今为冷芳携做过的一切,郑白镜也曾做过,甚至比他做的更多、更细致。
郑说很想摆脱郑白镜,但本体阴魂不散,他为冷芳携准备早餐时,脑海里会闪过郑白镜在日记中用缠绵字眼记下的早餐吻,照顾冷芳携口味细心搭配出的营养餐;他为冷芳携按摩双腿,雪白肌肤撞了满目,头昏脑胀之余,却立时回想起郑白镜曾长篇大论地记下他遍寻世界名医得出的治疗方案。
甚至在床上——
一时冷,一时热,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郑说想要发狂。
他的情绪再也回不到往昔的平静镇定,变得像个阴晴不定的疯子,总是自怨自艾,一边骂自己下贱,一边却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主动凑过去当替身。
难以压抑极端情绪的时候,郑说甚至想过不顾一切,将日记里郑白镜的唾骂、诅咒,有关本体阴暗低劣的一切,全数在冷芳携面前敞露。
揭露伪君子的真面目,让冷芳携明白,他心心念念的,为此把自己当成替身借以怀念的情人——什么白月光,不过是一滩臭不可闻的烂泥!
难道包装在精致礼品盒里,就能变成洁白高贵的花卉吗?
有好几次,郑说冲到了冷芳携房门前,就差撞破两人之间最后一扇门。
他到底停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要是冷芳携认清郑白镜的真面目,反应过来自己被蒙蔽了这么多年,由爱生恨,郑白镜已经是个死人,带着所有美好的回忆变成尘埃,无知无觉当然不惧怕冷芳携的反目。
可他呢?
一个从郑白镜的阴影下捡食的替身。
如果冷芳携连郑白镜都不喜欢了,更遑论他?
这个事实显得那么残忍,像一柄锋利刀刃划开坚硬的心脏,滚烫炽热的鲜血便倾泻而出。
郑说痛苦不已,痛恨不已,嫉妒不已,但一到冷芳携面前,身体仍然本能地勾唇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