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一只妖。”
“那人在此停留七日,常带婢女三五、仆从十余在这淮水之畔饮酒作乐。有一回他喝醉了,叫仆从拿纸笔来说要给?朋友写信。我听他说‘从前?总听闻鹤涫台风凄雨苦,不想如今到此,只见到淮女浣衣忙碌。’”
“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就叫作淮女。那夜我见他酩酊大醉,就宿在河畔的马车上,我仿照他那些婢女模样化?作人形,趁夜色悄悄到他的车边瞧了他一眼。”
“却?不想他虽醉酒,却?仍醒着,见我掀帘问我何?人。我便说,我是?淮女。他听了大笑,说:‘你来浣衣?’我怕他惊来旁人,只得转身逃了。”
“七日后?,他们一行人离去了。我想跟他走,可我只是?一株柳树,扎根在这淮水之畔,哪里也不能去。只能每天数着来往的人,瞧那些前?来浣衣的妇人,学她们说话。学会了,才知道鹤涫台对岸的山头上有座金宫,这些浣衣女便是?从那金宫里头出?来的。后?来我有时化?出?人形,就去寻她们说话,说我是?附近农户家的新?妇,听她们说那金宫。还想着日后?我若能走了,也要去瞧瞧那座金宫……如今再想起那些日子啊,真是?好啊。”
“后?来,我又遇见了那个?人。可他这回没?带婢女也没?乘马车,身边只有一个?叫阿六的仆从,他是?逃命来的。他们要过这鹤涫台,逃到海边去。本来都已过了河,却?忽然对岸的金宫里出?来一队人,将他乱箭射死在这河里。等那些人走了,我用?柳枝将他捞了上来。但他已经死了,我只得将他埋在我的树下。”
“然后?又过几日,他的朋友来了,跪在那桥上哭,一连哭了好几日,叫人去捞他的尸体。他早已被我捞起来,他们自然找不到。许多人走了,只剩下他的那位朋友不肯离去。我那日有些想现身去告诉他,那人被我埋在这儿了,可当我刚想出?去,就看?见他忽然倒在桥上,痛哭流涕,以手锤地,然后?就忽然腾空飞了起来,拔出?腰间的剑,一剑削断了对岸的一块大石头。我害怕了,于是?不敢再出?去。后?来他便过河去了,听说去了那座金宫,拿剑杀了许多人。”
“而当我再见到他的这位朋友,是?在七十一年后?。那时同我说金宫的浣衣妇人已经换了许多批,我也长成了一株大柳。只有他那位朋友,穿一身青色衣裳,瞧着仍是?当年模样。”
“我看?见他站在桥上,站了三天三夜,一动不动,只嘴里反复说‘不圆满,不圆满’。第四日清晨,我看?见他拔出?了剑,剑锋却?朝着自己?的头,猛地挥了下去。”
“我以为他会死,却?没?想到他没?有,我却?活不成了。那一剑砍在他自己?的眉心,霎时间天昏地暗,平地一声巨响,淮水忽然变热了,眨眼间滚沸起来,汹涌着淹上岸来。我长在水边,自然被那滚水烫死了,枝叶尽枯,根干尽毁。”
“等我醒来,发?觉自己?只剩一截枯木,却?要比从前?来得更为清醒。我忽然之间懂得了许多,就如同从前?忽然之间从一株柳成了一只妖。我知道了我此番不死,原来因为被我从水里捞出?来那人是?个?当了官的读书?人,身有天地之运,我与他因缘相连,又收敛其尸骨,故而得其庇佑,于死地之中得以留存一丝生机。”
“可我本身已成一株死木,说来本算不得从前?那‘淮女’。只是?我由死而生,怎肯放弃?于是?我离开淮水,开始年复一年于这林中讲道,我以天地之理点化?此方草木走兽之灵智,引其向善,以求蕴养功德,使我死木转生,仍作我的柳妖淮女。”
“可惜……正如人死不能复生,树也亦然。”淮女叹了口气,“我几番尝试,知事不可为,于是?另辟蹊径。我以功德之力引动体内一线生机,虽不能使枯木重生,却?能激发?出?新?芽一二,摘取护养,未必不能长成新?柳一株。到时我舍了这身修为,将精魂转入其中,便可重获新?生。千载积蓄,我已如此养得新?柳一百六十一株。”
宁和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四周遍地倒伏的巨柳,面露愧色,这——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