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不绝的恨,仿若连绵不绝的江水,徜徉着,汹涌着,仿佛此生此世都不会止歇。
“当真如此吗?”
一袭紫衣的男人立在灯影之下。
不知为何,灯色烟煴着,他身后竟未落下半分影。
明月溶溶,帐外风声愈烈,北风呼号着,男人声音忽远忽近。
“李彻,你对她——真的恨大于爱吗?”
他直视身前少年,也不知是在问谁。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
“轰隆”一道雷声。
虚影消散,耳旁风声也不再有了声息。李彻只觉自己身后重重一陷,再睁眼时,竟已回到了皇宫之中。
这是他的第几场幻境?
脑子一阵胀痛,而后便是昏昏沉沉的晕眩感,无数记忆涌入脑海,他只记得——自己在上一场梦境里似乎待了有三年之久。
三年。
当初,他在西疆亦蛰伏了三年。
这一次,那五味散又将他带至了何处?
目光所及一片雕梁画栋,涌入鼻息的,还有淡淡的安神香,混杂着一种颇为熟悉的梨花香气。
短暂的回神过后,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那件深紫色衣袍。
尚还是皇子的服制。
琅月宫。
他又重新回到了琅月宫。
并未有初次步入幻境的喜悦,李彻心中更没有半分激动。他未开口唤宫人,兀自下了床。
不知为何,他的嗓子眼发堵,双唇更是无比干涩。
还未来得及伸手去寻水壶,自殿门之外,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极轻的步子。
带着几分踟蹰。
他没有细想,却又在对方推门而入的前一瞬,看见桌案上铺开的请婚书。
刹那间,有什么碎片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阿彻哥哥。”
身后之人怯怯开口。
他回过头,一眼便看见那藕粉色衫子的少女,和她……
手中的酒壶。
李彻愣在原地。
……
桌案边,安神的暖香未烬。
周遭仍残留着袅袅余香,与冷风轻拂着,缠绕上人的衣袖。
正值深冬。
北风烈烈,少女穿的极厚,这一路走来,她的一张脸也冻得通红。
若是平日里,每每见到他时,小姑娘一双眸定是明亮而娇羞。但如今——
李彻掩去眸中神色,朝她望去。
少女只身立于门前,双手捧着酒盏,微垂的双眸彰显出重重心事,她紧抿着发白的唇,似乎不太敢望向他。
做贼心虚,分外明显。
李彻回过神,朝她温和笑笑:“你来啦。”
他表现得轻松,话语也轻快,倒真像是因见到爱人而开怀。
“阿嫱今日怎来送酒?”
毕竟她往日前来送的,都是治愈他咳疾的冰糖雪梨。
正言道,自窗门缝隙处忽而吹刮来一道凌厉的寒风,涔涔冷意涌入男人喉舌,引得他一阵剧烈咳嗽。少女赶忙上前,于他后背处轻抚着,李彻抬起头,正对上那样一双关怀的眼。
一颗心蓦地,跳动得飞快。
少女抬起眸,软眸中光影闪烁,略带结巴地同他道:“今日…今日不做冰糖雪梨汤,今日我在府中,偷着酿制了这一壶梨花酒……”
李彻看着她,忍不住笑。
原来当年她的谎话是这般拙劣,说起谎话来时,是这样的手忙脚乱。
身前少女笨拙地与他扯着谎,一面说,竟还一面仓皇无措地指手画脚。
李彻已全然忘记了那些谎言,只记得这天风声很大,很急,雨水声淅淅沥沥。
她的声音很好听。
回过神,面前已是一杯毒酒。
少女素手纤纤,一双干净纯澈的眼凝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