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压得极低:“最好是将肩上的担子都卸下来。”
沈宜兴又喝了些药,精神有些不济,便又斜倚着靠枕,小睡了一会。
只是她睡得十分不安稳,嘴中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些什么。
穆念白凑近听了一会,听见她有时是在斥骂曾经的对手,有时是在呼唤侍君的小名,有时还会提到死去的沈瑾与沈珂。
直到最后,她渐渐地说累了,环抱着胸膛,微微蜷缩起来。
穆念白轻手轻脚地上前,为她掖好被角,低下头时,却听见沈宜兴低声哽咽了一句。
“哥哥”
穆念白惊诧地抬起头,心中疑惑极了。
沈宜兴原来还有一个哥哥吗?怎么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殿外碧蓝的天空渐渐昏沉下来,雨声潺潺,有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沈宜兴被雨声吵醒,静静靠在窗边,望着殿外连绵不断的雨丝出神。
她伸出手,尝试接住那些从天而降的,缠绵轻盈的雨滴,却总是徒劳无功。
她回忆着梦中的那个身影,平静地笑了笑。
“朕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冷漠、残忍、无情。
第108章 皇帝的记忆 “可是朕如今,却连哥哥的……
沈宜兴有些疲惫倚靠在软枕上, 并不理会穆念白亲手奉上的汤药,挥手将汤药推到一边。却将深沉晦暗的目光缓缓移向了崔棠与崔棣。
她微微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朕曾经其实也有一个哥哥的。”
“就和你们兄妹二人一样。”
穆念白垂着头, 静静听着。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也从未听朝中大臣们议论过,想来要么这是一件被尘封已久的旧事,旧到三十余年过去, 连沈宜兴都很少能想起这件事了;要么在沈宜兴心中, 这件事是一桩谁都不能提起的禁忌, 禁忌到她宁愿忘却,也不想让外人知晓。
穆念白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同崔棠崔棣一样?
意思是在很久以前, 沈宜兴也是和唯一的兄长相依为命的吗?
沈宜兴就算再无情、再冷漠,这样一位和崔棠一样的好兄长, 若是活到现在, 怎会没人听过他贤名?即便是不幸亡故, 沈宜兴贵为皇帝, 坐拥天下, 岂会既不大修陵寝, 又不追封, 给他一份身后的哀荣?
那位兄长对沈宜兴而言, 一定是到死也不愿记起的剧痛。
这是一桩被流光冲刷了几十年的旧事,沈宜兴在年轻力壮时更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忘却,所以即使如今特意去回忆, 往事也变得灰蒙蒙的,像隔了一层纱,雾里看花。
穆念白忽然记起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流言蜚语——扬州城中曾有过一阵议论, 说慕容氏能够盛宠不衰,正是因为他有一位好妹妹。
那时她还觉得荒谬,慕容氏那位好妹妹,文不成武不就的,与其说是慕容氏靠妹妹得宠,不如说是他妹妹靠他有了荣华富贵。
如今再看,这传闻竟是有的放矢。
沈宜兴很用力地回忆了一会,很遗憾道:“若他还活着,朕一定会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尊贵的男人。”
“什么世家的公子、将门的少爷,都要臣服在他的衣裾下。就是朝堂上那些饱读诗书的宿儒,杀敌无数的将军,都要对他恭恭敬敬的。”
“可是”
沈宜兴自嘲一笑,缓缓摇了摇头:“可是朕如今,却连哥哥的模样都记不住了。”
崔棣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心想怎么会记不住哥哥的样子呢?她想都不用想,就能在心中描绘出哥哥漂亮的容颜啊,尤其是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她怎么会忘记呢?
崔棣跟在沈宜兴身边日久,拳脚功夫是一日比一日更精进,但在为人处世上,也隐隐有了和沈宜兴齐头并进的态势。
沈宜兴又爱惜她的天赋,待她和自己的亲女儿也没有什么区别,更叫崔棣越发无法无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