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肯实话实说,你就能从漕帮人手里领到一碗热腾腾,黏糊糊的白粥。
崔棠执意跟着崔棣和秦可心到了离家最近的粥棚,他颤颤巍巍的,亲手为一个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老妪乘上满满一碗粥,看着那个老妪用一双生满冻疮的、老树皮一样干瘪开裂的手像捧着黄金一样珍而重之地捧着那一碗粥,眼中泛起盈盈的泪光。
他的母父已经死去多年了,可他看着眼前这个老妪,仿佛看见了自己操劳一生,却仍不得善终的母亲。
他伸手拢住老妪颤抖的双手,颤声问:“老人家,您知道穆念白吗?”
那个老妪恍惚了片刻,努力眨着自己浑浊的眼珠,她的耳朵早已经聋了,需要崔棠和秦可心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大声说上许多次,才能听清。
她浑浊的眼眸中忽然淌出两行浊泪,她紧紧拉着崔棠的手,用苍老的声音,执拗地重复着:“穆老板”
“她是个好人啊我的女儿,还曾在她那里做过工”
“可这世道,怎么突然就变了啊!”
老妪用粗糙的手抹着眼泪,崔棠也就不忍心再问,她那个曾经在穆念白手下做工的女儿去了何处了。
他握着老妪的手,放声恸哭起来。
凛冽的寒风吹得小腹隐隐作痛,崔棠脸色苍白,蹙着眉,咬着牙苦苦忍耐着,坚持着为每一个衣衫褴褛的苦命人盛上一碗热粥,坚持着问清楚——你们觉得,穆念白是一个怎样的人?
几乎所有人都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穆老板是一个好人。
可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会不得善终呢?可这样的好人,为什么也死后,也不得安宁,要被那些冷血无情的商人们侮辱呢?
这些人喝下一碗热粥,渐渐从暖热的腹中升起了勇气与愤怒。
为什么偏偏好人不得善终?为什么她们明明日夜辛劳,却只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什么那些豪商满嘴民脂民膏,却能安享荣华富贵?
为什么?凭什么?!
人群渐渐的躁动起来,崔棠有些畏惧地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影,他尚未意识到他的好心将会引来怎样的骚乱,可敏锐的郝老三却精准地抓住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愤怒的人群总是很容易被煽动,漕帮的人只需要等到高处,振臂一呼,身后就有无数的,潮水一样的人群跟随着她们,闯入官衙,闯入豪商金碧辉煌的宅邸中,将她们囤积的粮食金银一股脑地抛洒在街上。
人群虽然孱弱,虽然只需一击,就能取走她们的性命,可是一个人倒下,就立刻有另一个人填补上她的空位,她们好像永无止境,永远不知疲倦一般,不将趴在这座城市上敲骨吸髓的怪物打倒,她们就永不罢休。
扬州,彻底乱了起来。
谢家与慕容家固然被突如其来的民乱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她们到底是身经百战,不多时就组织起家丁豪奴,纵马驱赶着这些手持菜刀短棍的百姓们。
崔棣将崔棠与秦可心护在身后,且战且退,退入小巷中。
她们离家只有一步之遥了,崔棣自信,只要回到家,她一定保护好两位哥哥的。
崔棣撑起一口气,用力,将扑上来的一个壮妇踹到一边,可腿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低下头查看。
她的小腿上插着一柄生了锈的匕首,被她踹走的那个女人冲着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谢府的家丁将她们三个人团团围住,虚弱丑陋的梅卿被几个仆妇们簇拥着,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她们,他咬牙切齿,咒骂着命令谢家的仆妇们。
“杀了她们!把她们碎尸万断!”
“俵子!贱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崔棣比谢家的仆妇们先一步回应了他,她飞快地弯腰从腿侧抽出匕首,冲着梅卿眉心精准地掷出。
鲜血顺着梅卿高挺的鼻梁缓缓流下,梅卿终于闭上了那张臭气熏天的嘴,可他怨毒的眼睛仍然睁着,他诡异地笑着,死死地盯着崔棣。
他仿佛在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