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用襻膊束起,身量清瘦板正,做事有条不紊,看起来不像个凡仆之子,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儒修。
加之长得白白净净,的确看起来“很好吃”,难怪妙妙会将他与剥壳的鸡蛋、冰镇的荔枝肉作比。
许是难得遇到晏琳琅这等不摆修士架子,容貌气质又出众的少女,少年趁着斟茶布膳的功夫聊起天来,说灵泉城的风土人情,说昨夜浴神节上那场从天而降的金色甘霖……
“自去年冬开始,城中陆续有瘴气滋生。眼下疫病消失了,百姓们都甚为感激,就连城主也下令减免了一年赋税,今年约莫能过个好年呢。”
少年不卑不亢,眼底却隐隐透着欣喜,就仿佛他亲眼见了那样的盛景一般。
天气渐渐热起来,林墨芝的病似乎畏寒,待到夏日里便好多了,绿漪一个人操持松鹤院大小事,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晏琳琅也算勉强能用了,除了不让她出院门,其余的杂活儿绿漪都放心交给她干了。
许昌还在时,绿漪清闲,所以能多抽出些时间盯着她,如今她可没这等闲功夫。
“你听着些响动,若有人来扣门,只说待回禀大少爷之后再给答复,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见晏琳琅点头,绿漪耳提面命,“大少爷脾胃虚,用饭的时候不要来打扰,待我从屋里出来后再行禀报。明白了吗?”
晏琳琅继续点头,“明白了。”
每日黄昏时分,绿漪都会进入林墨芝的屋子,服侍他用晚餐和服药,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出来。
比之早晨和午时,时间颇长,但算上服药的时间,似乎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晏琳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子时,弦月西坠。
奉天谷中,一道青铜界门于弥漫的阴雾中缓缓现形。
垂缨飘带、仙姿玉容的少年神明拨雾如水,缓步迈入界门之中。长腿踏入的一刹那,他宛如从幽谷进入闹市,无数嘈杂的机括声自耳畔响起。
这里是傀儡宗销毁残次品的地方,也是万傀机关的力量来源。
无数断手断脚的傀儡木偶堆积如山,它们如怪物匍匐在地,密如星灯的赤红色眼睛颤巍巍地窥伺着擅闯的来人。
而在这些残次品的最前端,有一只格外巨大的、由无数废弃木偶粘连组合成的傀儡王。
傀儡王稍稍坐直身子,便如一座大山拔地而起,虎视眈眈盯着脚下蝼蚁般渺小的神明:“九天神明,因何踏入我界门之内?”
殷无渡连一句废话也懒得给,直截了当道:“来取灵枢金魄。”
灵枢金魄乃是万年前创世神女补天所遗漏的一颗沙尘,落在此间,成了一样可炼化万物、驱动万傀的法器,亦是傀儡王的心脏所在。
他率领这些破烂子孙在奉天谷占山为王数千年,连傀儡宗都要对他敬重有加,年年上贡以求他施舍力量……而这个年轻的野神,竟敢如此藐视他!
傀儡王喷出愤怒的浊息,抡起泰山巨石般的拳头砸向殷无渡,周围的破烂傀儡亦如豺狼扑食。
疾风震荡,刺目的白焰如滔天巨浪席卷界门。
转瞬间赤地千里,只余衣袂流光的少年神明孑然而立。
他抬手挥散灰烬,一尘不染的黑靴缓缓碾过傀儡的尸堆,一步一步踏上残骸,将那颗散发出金光的灵枢金魄从傀儡王破损的胸腔中掏了出来。
沉甸甸的,令人胆寒的力量。
殷无渡却眼也不眨地将它按入自己的胸腔,缓缓推进……
傀儡王并未立即死去,睁大眼睛看着试图融入灵枢金魄的少年,发出无力的低吼:“竖子疯矣!灵枢魄可熔世间万物,炼化一切生机,即便你是神明之躯也难以承受!”
殷无渡恍若不闻,浓重的眼睫半垂,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泛白的指骨、颈侧根根鼓起的青筋彰显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楚。
“苦海无涯,回头无岸,回头无岸啊……”季青林被晏琳琅了然中漾着嘲弄的目光看着,心底不自觉由内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