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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把双手抱到脑袋后头:“爷爷生病你不去看他,反而来看我,不孝顺。”

“我没有!”少年声音陡然变高,严肃不已地说,“爷爷生病不见人,向来是巫医照顾他。”

末了才垂下脑袋添补道:“我也见不到他。”

“好吧,不过小大夫我可告诉你,哥哥没钱,到时候病好,我可给不出药费。”朱柳身后夏日清光灿烂,落到他身上,勾出层晃眼的线。

“所以呢,你少给我用些药,不然到时候我走了,亏的可是你自己。”

少年手指忽地蜷了一下,再迅速地错开眼像是被那层光亮烫了眼。他背过身去收拾自己那些药罐,弄得叮呤咣啷一阵乱响。

窗上挂着的铃铛也在响,两两相应,清脆错落之间给这个夏凭添许多燥意。

他忽地收了手,脊背微微绷紧,没头没尾地问:“你不是没地方去吗?你,你身上的衣服都是偷来的。”

少年哪里藏得住心思,越是掩盖,越是露拙,像骄傲地躲起来的狸奴那根招摇尾巴。

偏偏这份拙劣的心意最是赤诚,勾爪一般牢牢扣住朱柳胸肺,叫他连呼吸都闷了起来。

说到底,只能怪那年夏天少雨。

什么东西都燥热得很,偶尔也会有这般一下子喘不上气,或是心跳没由来出走一拍的时候,偏偏那一瞬最是漫长,勾勾扯扯让脑袋发晕,要想许多事,又一件都想不明白。

当真寻不得道理。

非要让你在这么个奇怪的瞬间,觉得世界上有另一个人,他什么都好,从头到脚都让你喜欢得不行,胸口那颗心直要敲锣打鼓地冲到喉口,震得脑袋昏昏。

总之,天热作祟,朱柳眸光暗成浓雾,他嘴角还留着笑,却不是逗乐寻趣的模样。

这人心里头有妖怪在作祟,叫他非要问这一句。

他的理智在说:够了,到这里就够了。

偏他的嘴巴叛逆,非要问出别的话来。

“你舍不得我走?那么舍不得,还不肯告诉我名字叫什么。”

就像火盆最边缘摇摇欲坠的一抹灰烬,本来烫过、烧过、早该升不起半点温度,偏偏怪风一推 ,叫它纵身入火海,瞬时炸开漫天火树银花,流星般的火点填满胸腔里的每一个缝隙。

原来那不是灰烬,是一颗包裹严实的烟火,被乱七八糟的力气挤到愤怒,终于能得解脱,自然要炸他一个轰轰烈烈。

“南絮。”

少年发间赤绳垂在耳畔,投下鲜鲜亮亮的一抹红。

“我叫南絮。”

他没讲你不要离开,更没讲我舍不得你。

但这四个字当真要命,绞盘一样把朱柳那些理智拉到极限,难捱的挣扎过后却没听见想象中粗绳炸断的声音。

只是很轻很轻的一声,像是戳破了个脆弱的泡沫,像它本来就这样不堪一击。

朱柳依旧靠着窗棂,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耳背那抹红光,笑容渐渐地敛了下去。

他想:要命了。

夏里生情,软刀子划肉,非要杀死他的理智。

之后便是许多顺理成章的自欺欺人。

在逃将军也曾做过计划,详细到何日离开,挑什么时辰,穿过哪扇门,行哪条道,踩哪块砖。

他脑袋里头将自己这份再次出逃的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却总是贪心地想要在下一个明天也能见到这个人。

于是计划就这样一拖再拖。

夏蝉渐渐没了力气,最后干脆歇掉声音埋首入茧。

这些家伙闹腾了好几个月,终于晃晃肥硕的身子钻进封闭之处,独留朱柳一人没处去收敛他那些心思。

而南絮眼里的光也越来越烫。

这小蛮子放肆得很,什么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吵了好几次夜里怕黑,非要来和朱柳挤在一张竹床上。

夜风把星星洗得明净透亮,两人并排躺着,都睁着眼,都讲不了话。

一个不敢,一个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