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不会给这个女人唱祈福来世、安息轮回的颂歌的。
当然,这个女人也不屑于要。
在生命的最后一程,对于身边零落的后辈。
溟知道,这个女人不会没有丝毫后悔。
她是高傲的。
就像那宽大兜帽下永远高高扬着的嘴角。
女人不会为她做的任何事后悔。
因为她们,都是这种人。
……
而这些无止境的歌谣。
只是她在还债。
她要将女人这些年教会她的木偶歌谣,一字不落的、全部还给她。
即使唱到喉咙嘶哑、舌间干涩。
溟也没有停歇下来,没有饮过一次水。
她要从太阳落山一直唱到长夜漫漫,直至新一天的到来。
喉咙像是被火燎着了。
吐出的每一句歌词,都如同刀子割肉,带着顿顿隐痛。
但是这些,远没有那个红线穿过手心的夜晚疼痛
她坐着,女人躺着。
两相无言。
只剩永不停歇、永无止境的歌谣,重复着直到第二日的黎明。
只不过这一次,在清晨的第一缕太阳光到达屋内时。
老木偶师断气了。
溟不知道她在何时去了极乐。
或是在她唱到开头时分,或是子夜猫头鹰鸣叫之时。
又或是在最后,伴随着嘶哑低沉的歌声,与朝阳一同西游。
但这都不重要。
就像那日,老木偶师抚过溟的头顶一样,女孩轻轻将女人的兜帽拉过脸颊。
盖住女人所有的面容,也盖住一个灵魂一生的蹉跎与苍茫。
那天,她第一次叫了她师傅。
女孩声音沙哑,嗓音放得很轻。
“恭喜您,破茧成蝶。”
从这个人间地狱去往奈何。
去往她们木偶歌谣中唱过无数遍的奈何之地。
应该也算是一种破茧吧?
她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因为像她这种人,不会去奈何。
她是要下地狱的。
十八层地狱。
烈火烹心,油锅煎肺。
由无常索命,抽筋扒皮,万世不得轮回。
“生奈何,死奈何,摇摇晃晃过奈何。”
“生有偿,死无常,夜半敲钟逢无常。”
女孩轻轻哼唱着最后的曲调。
“吱嘎”一声——
推开木门。
伴随着萧瑟的落锁声。
将所有的过往,所有的苦痛。
连同她那逐渐冰冷的师傅,一齐关在身后。
去他娘的地狱。
———
……
“你师傅在断气前就把你卖给我们了,你不知道?”
明亮的晨光中,一个留着长须的男人站在落锁的屋门外。
一边用老旧的烟斗往墙上磕,一边不耐烦地对着面前怔愣的女孩恶声解释。
“收拾收拾赶快走吧,老子还要赶路。”
明明在屋内是如此微小的晨光,此时却无比刺眼。
让她几乎要看不清面前站着的几道人影。
溟突然意识到。
原来曾经从未照到过她的太阳光是那么亮啊。
不然怎么晃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呢?
那样触手可及的未来、梦寐以求的自由,被男人烟斗中盘旋而生的烟雾逐渐遮盖。
她最后看了一眼落锁的木门。
轻声唤了一声。
“师傅。”
师傅。
原来我还是没有您心硬啊。
师傅。
您在那个渐渐消亡的夜晚里,有想过明日的我吗?
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