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疼得直发抖,却又不敢动一分。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又或是该请罪。
“发卖了便是,年轻爷们哪个不是馋嘴猫儿似的,还是什么大事不成?当众撒泼,成何体统!”
当啷一声闷响,大长公主茶杯重重磕在紫檀桌上,“平日我不忍苛责你,你们婆媳到底存着什么心思真当我不晓得?三日前你就发现了,偏要选在今日闹,好让大郎在贵客面前丢国公府的人?”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杜氏满面通红,何氏止了哭声,丫鬟仆妇们恍若未闻,只井然有序重捧了茶来。
越明珠这才得以看见这位历经三朝,辅佐今上的大长公主。她望之四十许人,一袭紫袍贵气十足,目光如炬,一双眼睛虽有些岁月斧凿,但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曹嬷嬷瞭了大长公主一眼,颇有眼色地挥退了旁人,然后拉着呆呆杵着的越明珠进了耳房。
茶房里炭火足,也暖和。
“你坐,刚刚可是吓着了?”
曹嬷嬷看越明珠脸颊只是烫红,略略心安。
她抬手取了张帕子递给越明珠,温声安慰道,“主子们难免有个动气的时候,怎么也得有个出气的地方,恰好赶上委屈了你。”
“那里就那么容易吓着,主子向来都是慈和待下,我们做奴婢的只图主子舒心便是。”
越明珠擦了擦脸颊上的茶水,碰到伤处疼得一哆嗦,只好勉强挤出个温温顺顺的笑来,何氏砸错了人而已,曹嬷嬷亲自来给她台阶下,她不接着就是不懂事。
“也是嬷嬷太心疼我。”
越明珠一句话,便把事揭了过去。
曹嬷嬷满意点点头,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人。
丰厚黑亮的头发简单盘了个髻,鬓角碎发软软垂在脸颊。浑身上下只插了支素银簪,丫鬟制式的冬衣上大片水渍上挂了片茶叶,依旧能让人眼前一亮,倒当真是灵秀孩子。
就是委实可怜了些。
其实越氏这话也不错,讨好郎君,侍奉主母。
主子宠得笑,主子打骂也得笑,为婢妾的,大抵是这样一辈子。
她如此懂事,大长公主今日的手段倒是白费了。
曹嬷嬷心底一叹,又道,“大长公主找你,本是想看看你可稳妥,开春须得个人去玉佛寺替主子抄几日经还愿,阖府算下来你的八字正合适,字又好,现下看来你是当得起。”
玉佛寺?
越明珠愣了一瞬,只得点头称是。
见她乖巧应声,曹嬷嬷伸手摘了她肩头那片残茶,目光中带了些不尽然的惋惜。
只看世子的态度,越氏这一去,还回不回得来可不好说了。
茶杯和檀木桌撞出清脆声响,杜氏冷冷抬眼看向越明珠,“说话!”
僵硬顺着脊骨一节一节往上爬,越明珠冷得发麻,她扑通跪在了地上,眼前发晕,冷汗一阵一阵冒出来,“奴婢卑贱,做不了世子院里的主。”
“早就听说你成日里做个病西施样勾搭大郎,如今大郎不在,又做出一副妖里妖气的样子给谁看?”
茶盏砰的一声落在了越明珠脚边,混着碎瓷渣的茶水浸透了她的袍子。
杜氏见越明珠闷了头不言语,越发骂的起兴。
“我就是看不上你这般浪样,惯会扮柔弱的贱蹄子!”
“归根到底你也不过是个伺候男人的玩意儿,只是比痰盂马桶会喘气罢了!”
前方的白露虽低着头,胸脯子却越发挺的高起。
白露…她不怕吗?
越明珠跪在地上,恍然抬头。
满屋子的丫鬟仆妇目光带了或是轻蔑讥诮,或是怜悯不屑落在身上,越明珠只觉胸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羞耻和愤恨带来的痛感细密冰冷,潮水般涌上。
纵使知道杜氏向来粗鄙,纵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尊严最是奢侈。
可是她还是抵不住地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