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迟俯身伸手去触她苍白额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带了不自觉的微颤。
“叫大夫来。”
他长出一口气,掰开越明珠紧紧攥着的,冰冷纤细的手指,把她包裹在怀中。
月色洒在紧蹙的眉心,照亮她凌乱乌发间沾的碎草叶。
也只是两日功夫,她竟然轻了这许多。
轻的就像是…
晏迟忽想起练字时,用的那极薄的熟宣。
越明珠睁开双眼时,裴晏迟正在吩咐松烟处置那看门的婆子。
视线仍有些模糊。
她有些茫然的盯着帐子顶,她不是自己在玉清筑西厢的青布帐子,竟是裴晏迟的拔步床帷幔。
“醒了?”
裴晏迟缓步从外间进来,伸手触她的额头,“是不是又魇着了?”
方才她睡着的时候就一直抖。
叶桐端茶盏的手一顿,神色坦然承认。
“多谢您仗义执言,奴婢来生自当衔环结草。”越明珠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挚,却止了话头不再应声。
“既没脾气,又没骨气,自轻自贱!”
望着叶姑娘摔盏掀帘而去的背影,越明珠慢慢滑落下去,佝偻着在锦被中蜷缩成极小的一团。
好主子坏主子,都是主子。
可她不想做奴婢了。
自己连死都不怕了,做什么非要把命押在旁人的良心上呢?
毕竟,如果她哪天同白露那般死掉,在天上见到爹爹阿娘,他们也会伤心的呀。
更何况,阿晏会帮她的。
越明珠到底也没养几日,就要被撵出去了。
裴晏迟出门之前吩咐,让松烟将她送到别苑去。
其实越明珠有些急。
她一边将包袱皮子扯出来摊开在床上,一边琢磨。
堂而皇之要阿晏来赎她,依着裴晏迟的性子,她的尸首怕是要化成灰。
赎身既行不通,这便不是什么当务之急。
麻烦的是,她如今根本不知道别苑在哪里。是城内还是郊外庄子?有什么人伺候看守着?
人在府中,她尚且知道巡值,也晓得什么时候有人能出府,若是等进了别苑,那才真是两眼一抹黑。
无论如何,先要把钱带够。
她叹了口气,从床头把那积了灰的妆匣也挪出来,摊开。
点翠的钗环,赤金嵌珠的钏儿镯儿,碧玉的锁牌,玛瑙的坠子,珠光宝气地铺了一床。
独那对银丁香寒酸瑟缩在角落里。
她从前将这对丁香看得很重。
可若是送的人混不在意,收的人也不当回事,那它便只是不值钱的、发乌的烂银子。
越明珠抬手将丁香戴在耳朵上,这样成色的银子,世家自然不看在眼里。可在外面便是寻常成色,且十分零碎,倒可应急。
还有支铜皮金芯子的钗,同给彤管那支一样。原是在大长公主院子里时一个姐姐帮着打的,她的丈夫如今就混在府中,做着这门生意。 除了这钗和约么十余两碎银,旁的都是有印迹的。
若非她是从外面买进来的,怕是连戥子都不认。
越明珠撇撇嘴,竟懂了彤管从前那话。
总是这般被困在大宅院里,外面米粮钱粮自己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这些银钱能坚持多久。
刚拿起这支钗准备塞进包袱里,就听到外间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便是裴晏迟的声音,“可收拾好了?”
越明珠登时吓得一激灵,她故作轻松的把那钗越手搁在一旁,轻声道,“您回来了。”
“你带这些做什么?”
裴晏迟看着摆了一床的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里面竟还有一包碎银子,目光中带了丝意外,一双桃花眼沉沉往越明珠脸上扫过来。
她还能缺银子花?这一桌在座的大多是外面的小姐们,哪里有知道裴晏迟房里事的。
不料,忽而一声娇笑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