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时,到了瞻天道暴/乱发生之处。
那地方显然被专门打扫过,难辨乱象。细看杳无人烟的荒地深处,泥土被大片翻过。
惨兮兮的月光下,泛着灰白色,一团死气。
花信风把心一横,仗着自己浑身将军的血煞气,一边把李爻变着花样骂了个够,一边挖开坟场,换来四字结果——悉数坑杀。
投诚的万人山匪,都是被绑着活埋下去的。
没有暴/动。
没有反叛。
只有赵晟的出尔反尔,睚眦必报。
李爻第二天下午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绪没大波澜,只预料成真地合上眼睛,掩去悲凉。
那些冤魂正在郊外凝聚成炸弹,等着被有心人利用,炸出一片山崩地裂。
郑铮身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爻身体都没缓上来。
好几次景平见他在书房,公文没批拟完,人先趴在桌上睡着了。
南晋首屈一指的倔老头郑铮磕死在金殿之上,除了把李爻磕得病来如山倒,还彻底磕裂了皇上对二皇子的看重。
国本血脉一旦存疑,便注定生出难以修复的裂痕。
没得实证的猜疑成了对赵晟最大的折磨。他常在宫里大发脾气,思虑过甚头痛欲裂。
也正因如此,他无心政务,很多事情交由官员去做、问都懒得问了。
赵晟在小半年的时间里小病不断,多是头疼脑热,伤寒上火之类。
真正萦绕心头的梦魇除了脑袋上的一片绿,还有郑铮留在金殿里的三缕魂魄。这让他上朝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夜难成眠,闭上眼睛睡不大会儿就会惊醒,只有白天能睡一两个时辰。大部分时间扶摇陪着他。扶摇很懂帝王之心,能哄得他忘了理不清的乌漆嘛遭。
赵晟难受得紧了,也会找景平入宫来看。景平多会给他开些温调方子。
贺神医劝赵晟“或该寻可心人陪着,到坊间逛逛,外面乐子多,让心不困乏,身体自然会好些”。
这当然不是医者的良心——景平待赵晟没良心。他不过是想让赵晟无意间听到、看到一些他希望对方知道、又不能直言讲述的事。
只有通过侍政阁的关系弯绕到坊间去,变着法儿让赵晟知道。
急不得。
事实证明,南晋没有赵晟这根最粗的搅屎棍裹乱,乌烟瘴气是可以渐渐沉淀的。
浑浊一团的内政渐有清明之相。
就连幽州都在景平和沈冲的明暗相和下,渐生安稳。很多流民、贫民愿与官军合力开垦荒地、种植粮田,乐于成为“军农户”,安时种地操练、乱时放下锄头保家卫国。
可老天爷能给的慈悲终归有限。
容得赵晟、南晋修养半年,已经耗尽了耐心。
秋风起时,老天又抽风了。
幽州费力开荒、撒种发芽的田地,被接连下了十几天的大雨冲得泥泛根烂、硕果东流水。
暖水河的怒涛扑上堤坝,淹了两岸村庄。
又有大量村民流落。
沈冲有再多的钱,也不可能养得了几十万百姓。
常健受皇命剿匪之后,虽然一直被李爻别有用心地留在幽州关口,明面上是带头安稳流民、执行屯兵改革、给庄别留撑腰,暗地里是对他的牵制。
可眼下闹了灾,常老单论抗洪已分身乏术。连百姓成群结队地再次流亡离开幽州都顾不得了。
事情很快传到朝上。
抗灾成了第一要务。
自从赵屹身份存疑,苏禾便极少在朝上说话。
摇身一变,成了“不看、不听、不说”的法相立于大殿之上,生怕一句不对付,触赵晟霉头。
今日他一反常态,出列道:“陛下,重灾当前,要百姓归心,当以安抚、照应为主。粮田涝了,总有水退之时,如今南北战事缓和,派一身份足够珍贵之人,一路北上安抚可以稳定乱局。”
他话音落,景平表情古怪地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