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郑铮言说的里通外族之人,八成是他——赵昰自告奋勇派人押送日禄基的妻小去边邑,中途失联,便是证明。
另外皇上是如何看出端倪,对他严加防备的?
显然不会是郑铮说了什么。
李爻暂时理不出头绪,低头恭谨道:“陛下,保重龙体。”
皇上仰靠进龙椅,长出一口气,再睁眼,悲意已经敛尽了,他没什么表情地看李爻。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对李爻淡置。
继而,他别开目光凛声吩咐:“将文安殿外押下的杀手通通下狱,查清有无漏网之鱼。查抄嘉王府,家眷收监候审,除了嘉王侧妃穆氏。穆氏是豫妃的亲妹,为社稷安康,大义灭亲,检举夫君意图不轨,救驾有功,但所行之事又背叛夫君。自古忠义难全,先将她送去侍道修行,再做后论,”他说完叹了口气,向樊星道,“再去传朕旨意,把半路截下的胡哈王亲眷押送回都城,日禄基那个成年的长子叫什么来着……赏个全尸,送到他的好父王面前!”
王爷谋逆是炸了天的事,李爻再将范洪与嘉王所用爆炸机关盒类似的事情说完,要查的事更多了,全都安排下去,天都快黑了。
皇上这时,才又正色看向李爻。
李爻极有眼色地躬身行礼:“微臣擅离职守,请陛下允臣即刻回洛雨城去,待到毒患平息,胡哈乱象稳定,必还朝来领罚。”
“你知道就好,”赵晟冷声说完这句,缓了口吻,“行了,你心里记挂着朕,朕明白;危难时刻救驾,朕领情。但居其位谋其事,不该僭越,更该相信朕能掌一国命脉,不是个会被轻易蔽视混听的庸君。”
李爻站直身子,低头道:“臣知错了。”
景平闷不吭声站在李爻身后,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他突然插话道:“陛下,微臣有话说。”
李爻以为他因为皇上的责怪,对皇上的敌意又要冒头,刚想拦他,却见景平抬眸向他笑了,微微摇头,似是无声地言说:你放心,我再不会像当初那样莽撞。
皇上示意他说。
“太师叔在南援途中接到紧急军报,先是快马赶到江南亲上战阵,后又折返回宫救驾,一连多日不眠不休,偶尔小憩也只个把时辰,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更何况……”他说到这,担心地看一眼李爻脸色,却只见暗哑得让人心冷的面罩,“敌军粮草已烧,嘉王薨逝,胡哈心知靠山倒台,是不敢嚣张的,请您垂怜,容李大人修整两日,再反战阵,才能做陛下的出鞘利刃,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赵晟冷淡的神色被这话说出几分温度,他上下打量李爻,柔声道:“刚刚你咳得厉害,快回府休息去,景平说得对,朕若把你累倒了,还能仰仗谁?”他嘱咐景平,“你也快随着回去,你太师叔有你照顾,朕放心。”
而后他一摆手,移驾先安殿了。
先安殿是宫内供奉先祖牌位的地方。
取地风水极好,为免人声杂乱,搅扰先人安宁,这地方平日里只有供奉洒扫的侍人。
雨还下着,曲径通幽处藏着无人的冷殿,不知该形容作静谧还是阴森了。
天色很暗,赵晟在小路口下了辇舆,示意身后护卫不必再跟,只由樊星伺候着进院去。
殿门打开又关上,台上的供灯、香烟被风带得摇曳。殿极高,只有一层,灯火通明,举头依旧晦暗。
赵晟站在先帝牌位前,片刻无语,刚撩袍要跪,供案旁光影晃动,悄无声息冒出来个人。
那人身形佝偻,花白的头发剩不得几根,脸被烛火映出斑驳沧桑。他眼角、嘴角全都是向下的,乍看像个哭丧的老鬼。
即便早知殿里有这么个人在,赵晟依旧给惊得深吸一口气。
“阿公……五弟还是反了……”他定神道,说完这话,整个人像漏了气,跪坐在蒲团上,怔怔地看着先帝牌位,“父皇若是在天有灵,要伤心了。”
那丧鬼似的老人端详皇上片刻,在他身边跪坐下:“老奴伺候了先帝一辈子,深知先帝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