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岁摩挲手中衣袖,模仿老妪口吻:“孩子,救救我吧,就当是可怜一个老太婆。是老太婆她贪生怕死,明明决定了,还……”
煞了话。
老妖怪重重叹出一口气。
“后来我救了她,自己也活了下来,不过用尽力气,彻彻底底无法幻成大人样子,那老婆婆也觉着是她救了我,见我可怜,带我回家。”
“后来呢,后来老婆婆怎么样了?”
斐守岁瞳仁微缩:“为何这么问。”
“只是觉着,人要是想死,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日后要遇到不开心的,也会这样想,”陆观道一点点靠近斐守岁,大手摸上腰肢,“我总觉着你受了伤,或许不是伤在这里。”
“嗯,”
老妖怪应道,“她后来是想过死法,都被我制止了,你说的伤,在这边。”
转过身子,两人对坐。
明明是无父无母的人,却都养着长发,发梢缠在一块儿,不知是不是太寂寞了,才止不住地打结。
斐守岁在陆观道面前很是坦然,解开扣子,让陆观道看到他胸口上一道斜斜的伤痕。
伤痕很淡很淡,像是没过多久就要不见,连着记忆里糊成一团的老妇人。
他道:“砍柴的刀,本是要砍她的手腕。索性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没胡思乱想过。”
“啊……”陆观道一边听,一边看,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手在慢慢试探,“痛吗?”
“忘记了。”
手掌时而摸到皮肤,时而远离,终是触着了伤。
“好痛……”陆观道又酸了鼻子。
一个人怎会有这么多的眼泪,看到什么就觉着伤心,落下来,落个不停。
人儿喃喃:“她好痛,看着你心痛……”
“嗯。”
天还是冷得很,斐守岁默默地掖好褥子。
“后来过了几年,她也走了,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她催我给她买糖糕吃。她都没几颗牙了,我竟是没有怀疑,就关上门给她买糖去。回来时,她早冷得不成样子……”斐守岁笑了声,“但我是个没良心的,也不挖坟葬她,只用术法唤醒邻家,自己跑远,跑去找长生不老的药。”
“长生不老?”
“世上没有这种东西。”
“那……”
“所以我被骗了,慌忙地回去寻找原来的镇子,但时间过去太久太久,镇子变大,小路被埋,与我所想早就大相径庭,”斐守岁看着雪停,弦月静,“我找到她时,她上头盖了一间卖肉的铺子。她一生艰苦,很少食得了荤腥,老了没牙,也吃不了。”
斐守岁躺在床榻上。
“还是过去太久。”
“久?”陆观道挪着身子。
“一千年前的事情……”打了个哈欠,斐守岁缩进被窝,“明日许是要早起,睡吧。”
“唔……”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背对他,不再说一句话。
“好眠。”
过了好一会儿。
人儿微微的呼吸声在斐守岁耳边响起。
不吵闹,总一直在。
但斐守岁难以入睡,心里头老妪朦胧的脸埋在土里,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黄土冰冷,老妪的身躯慢慢腐烂,就这般烂成了猪肉铺旁边一屉一屉的肉包。
肉包也是冷的,在眼前冒着冷的蒸汽,冻住了斐守岁的梦。
这梦诡异。
虚汗不停冒出,斐守岁缩起身子,在半梦半醒里,他被一只大手拉住,倏地睁开眼,看到腰上是陆观道的手。
那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也不知什么时候陆观道钻进了他的被子。
斐守岁不喜有人贴着他睡,启唇声音沙哑:“陆澹。”
人儿没回。
料到有这么一出。
斐守岁挣扎着要逃,那手儿抱得愈发紧,耳边还有断断续续的梦话。
“痛……好痛……走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