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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与生俱来的一切?

是地位,是血脉,是天赋,是感官,乃至是性命本身。一旦这些都统统失去,南赫死前那一秒或许连前二十年所熟悉的黑白世界都无法看见。

这是只有疯子才能说出的祈愿。

不,与其说这是祈愿,不如说他是在倾其所有的血祭。

而祭品就是南赫本人。

原来南赫最后提到的祭品是这个意思。

可献祭至此,为什么南赫只将他的天赋禁用了四个小时?

这时候寒明已经无需寒枢多言,一句“月亮”已然代表了答案。

月亮和人类之间究竟有多天堑,以至于后者甘愿血祭都还不够?

这一场战斗寒明是在以命搏命,而南赫又何尝不是?倘若最后自己没有选择走出那张网,倘若最后南赫真的实现了这个祈愿,那么献祭所有实现愿望的南赫又能再活多久?一分?一秒?还是更少?

值得吗?

值得。此刻孤身站在南王宫主殿的南赫平静地抹去了咽喉上的血渍。

祈愿失败,以身为祭的他倒是没有失去性命,反而仅是失去五感一段时间。过往无数年里,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寂静时分,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失明而已。

可惜的是他看不见月亮当时的口型,也听不到他的月亮说了什么,只能半揣测半本能地回应几分。

而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至少他不必再看这满地的花瓣,以及那比花更红更刺眼的血。

就在南赫准备顺着记忆俯身捡起先前折月光花时、在纸质花瓣下所绑的花枝的那一秒,三月的春风忽然拂起半破碎的窗帘,极淡的微光就这么顺着缝隙落入了南赫的眼底。

南赫反射性地眨了下眼。

只见他纯黑的世界里先是浮起明明暗暗的光点,然后是白金的花瓣、翠绿的枝条,最后是此刻正照着月光花的,不远不近的太阳。

“饶了我吧……”这一刻南赫难得没去理会什么贵族仪态,他干脆顺着捡起枝条的姿势转了个身,直接躺在主殿银底胧月的地面上半抱怨地开口道:“我本来很讨厌太阳的……”

对于曾经只有黑白世界的南赫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值得喜欢的东西,即便是普照众生的太阳也一样。甚至正因为它普照众生,他反而更讨厌它了也说不定。

连他眷恋月亮,也不过是因为那夜月亮下的那个人而已。而现在……

整个宇宙里能用“天潢贵胄”的只有两个人。如今他的天赋处在冷却期,那么刚才用它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七年前的场景竟然在这个瞬间重新复刻,这让月亮的信徒要怎么再厌恶太阳?

“这是对月亮说谎的惩罚吗?”南赫看着手中被他以月光石一寸寸打磨而成的翠色枝条,过了半响,不禁低笑着再次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只对月亮说了唯一一个谎。

他说:“在这个世上,除了疯子,谁又会忍心让月亮染血?”

可事实上连他这样疯透了的疯子也不忍让他的月亮染血至此。

所以最后他到底还是先一步撤去了天赋。

其实真算起来也没差多久,不过数十秒的差距而已。哪怕他不曾放弃祈愿,赢得仍旧是寒明,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月亮残缺与否。

那是他这个疯子违逆本能的最后表白。

刚才寒明以为他是在看了直播后才选择提前赠予戒指,然而打一开始南赫就知道自己会输——他想来想去,根本想不到人类要怎么赢下月亮。

于是无论是在花里留下戒指,还是在纸上写下姓名,都是在那所谓的直播之前。

那时他已然准备好将一切在今日献祭。结果月亮不曾收下祭品,却还是赐予了神迹。这要他怎么舍得就此甘心?

谁能告诉他,赏月的凡人究竟要怎么将月亮留在地上?

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一个太阳。

第105章 世人昭昭,独我昏昏(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