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孖立马认错:“宗主,此事是属下的责任。加强围栏的资金不够,属下想着南边有崖,可以晚些修缮,却不曾想被他们雨天钻了空子……”
嬴寒山轻轻敲着账本,似是对他这番话存疑,迟迟没有回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孖背脊都出了冷汗,他扶起衣摆,慢慢跪在底下,“都是属下疏忽,请宗主责罚。”
嬴寒山停下手,忽然笑了笑:“林孖,你是寒雀宗的执事,我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罚你?天凉了,你起来说话。”
林孖万万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是一点也不怪罪他。
南面的围栏是他刻意留下的漏洞,他知道今日的暴雨会将它冲垮,当时他将这个消息送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想到自己会因为失职挨一顿责罚。
却没想到,嬴寒山会对他如此宽容。
林孖的身影有些僵硬。
“此事确实有些棘手,”嬴寒山揉着额头,看起来特别疲惫,“但不怪你,你病了,力不从心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并非疏忽,而是……
林孖连忙垂下视线,生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动摇他的心思。
他知道这些日子嬴寒山为此有多劳心劳力,每天的账目都会亲自核算,能亲力亲为之事决不假手他人,这件事或许会毁了灵宠的未来市场,甚至出手的那些灵宠也会反噬于她……
“林孖,”嬴寒山打断他的走神,“围栏全部加强,还需多少灵石?”
“还差三百万。”如果他站在那里,挽发,穿鲛纱,一定会有人觉得这是从壁画上走下来的太阴君,是拟人化的月的意像。
但这不是完满的月,一道很长的伤疤从他的左眼下横贯了整张脸,直到右边的唇角,把那张面孔生硬地分割开。
裴纪堂也愣了一下,阁下何人?他问。
“峋阳王太史令之子,灵台丞苌濯。”青年缓声回答。
在嬴寒山捋清楚太史令和灵台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前,这个叫苌濯的年轻人已经在府衙里洗过脸,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他着一身淡色的,像是雾或者不晴月的外衫,不佩冠敛容正坐,看起来和之前那个沾着血的奴隶几乎没有共同点。
苌濯当得起一声公子,如果他脸上没有伤疤,手执一把牙柄的扇坐在车里,一定会收到无数艳羡和爱慕的目光
淳于狐狸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坐在他旁边,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然后很不服气地挺了挺后背。
挺后背也没用,俩人根本不一个画风。
但嬴寒山觉得他死气沉沉。
蓝色眼睛带来的惊艳褪去后,她意识到非人感不全来自于他颜色特殊的虹膜。它源自于他的气质,一种岑寂的,带着死气的气质。
杀死巫师时在他眼中燃烧的火现在熄灭了。苌濯坐在那里,不看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
或许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上午,他应该出现在某个夜里,从生满了青苔的石头后面转出来。
……有点聂小倩啊。
他说他是太史令之子,上次嬴寒山听到这个词还是老儒对她讲淡河龙脉的时候。
听人解释了一阵她才明白,太史令差不多就等于司天监,掌天文历法。灵台丞是其下属官,这对父子都是天文科学工作者。
朝廷有太史令,诸王也有太史令。毕竟封地上刮个风下个雨天上掉个星星之类的,不能千里迢迢跑首都去问。
所以,这样一位清正而美姿容的年轻官吏,是怎么被自家王上捆上战场当做生祭的?
“峋阳王令先父作谶,言臧州有帝星当照,先父不愿作伪谶。”苌濯缓慢地,面无表情地说,从他的眼睛里,嘴角处看不到一丝悲痛的痕迹,话说到伪谶就戛然而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从他对父亲的称呼里知道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家母尚困于臧州。”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补上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