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伸出手,慢慢地扶住青簪夫人的肩膀,让她靠住自己。有六七支弩箭穿透了她的胸口和腹腔,只剩下箭尾还露在外面。嬴寒山慢慢地把这副身体的重心拉到自己身上,她摸到的只有雨水的冰冷。
青簪夫人仍旧睁着眼睛,看着城门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火光,碧青色的天幕正在升起。
嬴寒山阖上那双眼睛,有哭声从她们两个背后升起。一直扶在刀上的手终于垂落下去,雨水顺着苍白的指尖滴落在地。
“再见了,乌兰古的王。”
“您守住了您的疆土。”
第 91 章 旧事不提
一张纸拿在人手里顺风扬出去,飞五十丈远已经是很了不起。
一张纸被人揣在怀里,就可能越过千军万马。
这一张信纸从裴纪堂手中递出,沾着信使的血和汗,终于在跨过大半颐朝疆土后,被轻轻搁在了尚书左仆射的案头。
窗外青竹飒沓,满屋竹影摇摇,水沉香焚出的烟气一条细线一样上升,尾巴悠悠抖动着消散在空气中。
这时候嬴寒山还跟着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里溜达,太子殿下正表示要不要去凉亭坐坐,喝茶吃点心,多给裴纪堂和皇帝陛下一点谈心的时间——同时也多一点他在嬴寒山这里套话的时间——那边就有人来通传,长公主递牌子进宫了。
这速度,必然是裴纪堂刚落地,就有消息传去公主府,然后长公主立刻就派人来递牌子才有的效果。
这么心急,一点也等不了的吗?
不仅嬴寒山这么想,就连裴纪堂也如此认为,欲言又止地看一眼皇帝陛下。
看到裴纪堂这样子,皇帝陛下除了觉得好笑,更多的还是心疼,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才让这孩子变成这样?
“怎么?离开家这么久,跟舅舅也生分了?以前有什么话都敢直接跟朕吵,就差骑到朕头上来了,现在突然不敢说了?”
虽然自己之前确实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那也是皇帝陛下亲自宠出来的,被这么挑明了来说,裴纪堂突然就觉得有些赧然。
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理直气壮。
可是被嬴寒山吐槽久了,她也莫名生出一种自己的脑子以前是不是被糊住了,自以为人间清醒,其实不然。
“跟你母亲有关?要是你不想见,朕就不允。”
长公主要想进宫觐见,也是要递牌子被允许了才能成行的。
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弟弟身为长公主,从小也是在宠溺中长大,顺风顺水一辈子没受过什么苦,比起裴纪堂来,长公主更加娇弱又没主见,耳根子软,很容易就被人哄去。还是个恋爱脑,唯一一次动脑子就是为了嫁给姓裴的,而她用尽心机盘算的对象,居然就是皇帝。
那之后起,皇帝对自己这个弟弟也就淡了。要不是后来有裴纪堂的出现,皇帝说不准早就把长公主和驸马塞到那个角落去了。
而长公主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怂恿,居然会觉得裴纪堂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是皇室血脉。
在皇帝心目中,自己这弟弟看起来更不像是皇家的血脉,完全拿不出手。
“是我自己矫情,让舅舅担心了。”裴纪堂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我这次回来,除了太长时间没回家,想念舅舅和表哥之外,也是听说了一些小事故,就回来看看,本来就是要见她的,她要是过来了,那也正好。”
听着裴纪堂口中的那个不带感情的“她”字,皇帝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事情正在失去控制。他不由得开始回想这些日子收到的消息,有没有什么跟公主府有关的。
似乎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像是长公主那样娇娇弱弱,动不动就像是谁欺负了她一样哭哭啼啼,明明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谁多说了几句,就算真有什么,当场撅回去就行了,身为公主,长公主的派头都拿不出来,经常惹得他头疼。
真公主,就该是裴纪堂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