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自小相识的情谊,确实值得她几次三番为他张罗周旋。”
裴彦苏沉着眉,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手下被他大卸八块的兔子,不语良久,才将砍刀放下:
“表兄跑了一趟邺城,奔波不断,人虽辛苦,但废话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听说这次去直沽,是姑母她点名要静泓一道的,与公主没有关系。”裴彦荀自然听懂了他的嘲讽,仍然不疾不徐回道:
“表兄知道,冀北你是对这位替嫁来的公主动了真心。但话说回来,她与静泓师傅,两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又不可能真做出什么来。”
裴彦苏不语,拿了料碗,开始为烤兔调酱。
“你的小公主花容月貌、清婉动人是真,静泓的品性在邺城上下也是有口皆碑的,”裴彦荀继续说道,“他一个出家剃度、六根清净的沙弥,你堂堂漠北王子、大周状元,吃他的飞醋,未免也太……”
“我吃醋了吗?”裴彦苏持调羹的长指未歇。
“没有没有,哪里哪里,”裴彦荀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冀北你现在苦尽甘来美人在怀,怎么会与一个区区沙弥一般见识?”
听到“美人在怀”四个字,裴彦苏眉尾一跳,手上忽而一停,几息后复又继续,说道:
“表兄走后,我从那和亲的侍卫团里,招揽了一个可靠的人。”
之后便将有关倪卞的前后之事细说,又与裴彦荀商量了几句为倪卞易容一事,便算揭过。
——“冀北,阿娘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没?”裴彦苏再回神时,裴溯的面上,已然带了丝丝怒气。
“阿娘说什么?”自知理亏,裴彦苏的语调也绵软了下来。
“也许你真是许久没有下厨,这兔子闻起来倒是香极,可是盐和辣都放得太重了,”裴溯顿了顿,将目光移到她身旁的萧月音身上,萧月音正捧着热茶的茶杯,眼尾透红,应当是受不得这样重的口味,“公主才吃了一口……”
“是我许久不下厨,手艺生疏了,”裴彦苏连忙站起来,踱步至萧月音的身侧,看向她手中已然空了的茶盏,顺手接过,“放料的时候没轻没重,浪费了这一只上好的肥兔,罪过罪过。”
转身去为茶盏添开水时,又听裴溯道:
“说起来,还未至幽州时,我原本也以为漠北人惯以牛羊为食,他们吃的东西,应当是极为重口的。谁知道吃了几顿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而那边的金胜春早就跃跃欲试,在这新的棋盘和棋子摆好后,便迫不及待摩拳擦掌,准备开始厮杀。
想到裴彦苏方才被朴重熙杀得片甲不留的场面,金胜春胜券在握,十分大方地表示自己可以让裴彦苏三子,裴彦苏却之不恭。
然而,这一局的结果却大大超出在场所有人预料,裴彦苏不仅胜了,还胜得十分轻松。
金胜春原本志在必得的脸也垮了不少,裴彦苏自然主动替他找补,说金胜春让了他整整三子,又因为方才的宴席饮了不少酒,才老马失蹄。
于是便有了第二局。“殿下,启禀殿下,”空档时,恰有东宫内侍上来禀报,“中书令宋大人此刻人在东宫门外,直言仰慕赫弥舒王子已久,想要求见殿下和王子。”
“宋润升?他不是一向眼高于顶瞧不上孤,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金胜春满眼不耐烦,小声嘀咕一句,又向那内侍回道:
“你去告诉他,永安公主与赫弥舒王子是孤的贵客,他宋润升不过小小的中书令,有什么资格见大周来的贵客?”
这话口气不小,萧月音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不免打鼓。
新罗政./体部分仿周制,太子虽为一国储副,可中书令乃文官之首,总领朝政,便是那俗称的“丞相”。
金胜春这个太子毕竟实权有限,但竟敢当着外宾的面,对一朝丞相如此出言不逊。
不过,再怎么说,这到底也是新罗内政,萧月音即使身为宗主国的公主,也不能对此妄加干预,思来想去,还是冷眼旁观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