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这个生杀予夺的对象是不是不太对。他手里握着的应该是签文件的钢笔,而不是园艺剪刀。这样一看,他手底下那盆迎客松似乎头发稀疏,显然是被修剪过度…
唔。
一定是在做梦。她木着脸,径直做下判断。
即便是梦,也太过离谱了呢。
塔米斯抬起手捂住眼睛。3,2,1,她睁开眼,指缝里透出肉粉色的光,她又小心翼翼把指缝张宽些。
然而透过缝隙观察到的一切,并没有随着她自欺欺人的动作消失,布鲁斯韦恩反倒被她的举动惊动了。
“塔米?怎么了?”他问。他走过来,声音平和但温柔,温柔得能够溺毙金鱼。
塔米斯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于是变成金鱼中的一条,只能嘴唇微张着呼出气泡。
她放下手,喃喃道,“…父亲。”
“嗯,我在这里。”他说。
“我在做梦。”她呆呆的说。
布鲁斯韦恩哑然失笑,他低头温和地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太美好了。”她小声回答。同时心里有一道更小声的声音:……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她渴求的事物居然实现。
一个理智的,一无所有的人,骤然被不可能获得的渴求之物砸中时,狂喜并不会马上到来,率先降临的情绪的反而是怀疑。
是虚假的吧?梦寐以求的事物怎么会降临到我的身上?命运又要夺走我的什么收作报酬?
布鲁斯韦恩定定看着她,解下身上的帆布工作服放到一边。
塔米斯的视野突然被一片黑色占据,温热结实的胸膛,体温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隔着黑色布料传递而来,头顶温柔的抚摸感,从后脑勺又回到头顶,一下又一下。
——父亲将女儿拥入怀里,手掌抚上她的头发。
“不是梦,我在这里。”布鲁斯韦恩低声说。
“我知道的,”她闷闷地说,双手抓着他的衣服,额头埋进他的胸膛。
梦里的角色哪里会承认自己是虚假的呢。可是能够和父亲光明正大的相处和拥抱,真开心啊。这个场景竟然也是她一眼看过去便很喜欢的地方:
漂亮的玻璃花房,栅架上爬上爬下的牵牛,叶面胖瘦不一的兰草在花架上错落亭立,角落里甚至有一块碎石滩,小尖塔一样的塔黄和紫色绒球似的毡毛雪莲挤在一起,正在开花……
啊,果然是梦,雪山上的植物是没有办法在这么温暖的地方活下来。
察觉到女儿的怪异沉默。布鲁斯韦恩低下身,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认真的看着女儿的眼睛,她一旦开口求助,他就会为她扫清一切问题和障碍。
家长不就是这样的角色么,还有一息尚存都会为孩子冲锋陷阵、遮风避雨。布鲁斯韦恩毫不怀疑,如果他的父母不曾死去,也会为儿子这样做。
他们没能做到的事情,他想为女儿做到。
沉默。女儿一言不发,眼睛红红的。
啊。布鲁斯韦恩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拳头都握紧了,又赶紧松开,把人抱进怀里安抚地拍拍女儿的背。
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老父亲神情阴郁。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让孩子露出这种被抛弃了的表情。他要把人脑袋踩到蝙蝠车底下好好和对方讲讲道理,不,这个手段太温和了,没什么威慑力,还是吊到阿卡姆监狱的鳄鱼池子顶上会更有用一点?
他放缓声音,“没关系,等你想说时再说。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谈论这个,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向你作下的承诺不会更改,我会保护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死亡把我从你们身边分开。”
没有花花公子伪装身份的轻佻轻浮,没有黑暗骑士维持威慑的深沉可怖。此时此刻,他只是孩子的父亲。以父亲的身份,他郑重的说这话。
女儿的脸慢慢的红起来了,她小声说,“……我也会保护你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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