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气呢?-
叶薇每次上官学,要找的第一个人,都是裴君琅。
她踮脚眺望,杏眸不往喧闹的人群里钻,只慢条斯理地巡视僻静角落。
小郎君喜欢清净,一定孤身一人待着。
果不其然,在庭院里的一棵高大古松下,她找到了裴君琅。
零星覆雪的乌黑屋檐,冰凌消融,青苔遍布,湿气很重。古松植于角落,张开的松针枝叶繁茂蓊郁,日光下,流泻金箔光影,淌在裴君琅一袭松霜绿的圆领袍上。
他惯来安静,即便没有看书,也不会出声和旁人交谈。
裴君琅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留在角落里,好似一尊被世人遗弃荒庙的泥胎古佛。目光冷静,无喜无悲,似乎蕴含一丝无情的神性。
可叶薇任性,偏要拉修罗佛陀入红尘。
她朝他跑去,欢喜地高喊:“小琅!”
裴君琅被一声高亢的呼唤惊到,纤长雪睫颤动。
他抬眸,望向声音的来处。
日光灿灿,春衣绯绯。
叶薇眼眸清亮,笑逐颜开。她马不停蹄朝他奔来,满心满眼都是他。
叶薇仿佛……只能看到裴君琅一个人。
小郎君无措地动了一下修长指骨。鸦青色的眉棱微蹙,不解地扬眉。
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关照?即便是怜悯,叶薇给他的,未免也太多。
叶薇跑到裴君琅面前,扶住膝盖,气喘吁吁。
她鬓边沁满热汗,刚要抬手擦拭。
眼前,忽然伸来一只骨节修长、指腹莹润的手。食指与无名指交叠,轻轻捻住一块兰草绣纹帕子,递给女孩。
“擦擦。”
叶薇抬头,对上少年郎那双沉静的凤眼。
她笑了笑,接过手帕。
“谢谢,我之后洗干净了还你。”
裴君琅收回目光,低声:“不用,只是一条帕子。”
无关紧要。
叶薇捏住帕子,擦完了一头香汗,若有所思。想来也是,小郎君爱干净,她用来擦过汗的手帕,他一定不会要了。
上学的同学越来越多,大院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幸好他们待在角落,不用和其他孩子抢占位置。
叶薇没吃早饭,眼下饥肠辘辘。
她打开包袱,翻出一个八宝分匣的点心盒,这是桐花给她准备的,就怕叶薇平日里贪睡,早起不吃饭,饿坏了脾胃。
叶薇清点了一下蜜汁肉脯、糖饴、千层酥饼的数量,随便捏了一块芝麻糖塞到嘴里,问裴君琅:“小琅吃过了吗?”
裴君琅颔首。
叶薇不再勉强他吃点心。
庭院里还是闹哄哄的,到处都是搬运行李的学子。
今天算是开春,据说要办个庆春大典,祈求红龙神主庇佑四海八荒。
下午的时候,周老家主周崇丘,会穿上红罗地蹙金西番莲佛衣大裳,手持孔雀衔珠锡杖,来到官学里供奉的那一尊宝相庄严的巨型龙神像前参拜,并宣读天家恩旨,为黎民百姓祈福禳灾。
叶薇一边咬糖块,咬得面目狰狞,一边腮帮子鼓鼓,和裴君琅低语:“他一个冒牌货敢在神主面前装神弄鬼,你说神明会不会降下天罚惩戒他?”
叶薇在五竹山大出风头的事,很快传到了坤宁宫。
周婉如深知,叶瑾死了,即使她的儿子娶了叶心月,也得不到叶家的倾囊相助。时也运也,这步棋,她走得烂透了。
周婉如失去了周家的庇护,又丧失了叶家的盟友,腹背受敌,令她感到一瞬迷茫。
走投无路的周婉如,忽然想到了白莲教。
那个永远不会老的教主白泽曾给她递来示好的花枝,如有需要,她可以随意寻求他的帮助。
上一任叶家天才叶尘夜,便是死在了白泽手中……
周婉如犹豫不决,如若她勾结白莲教,那她便成了祸害江山社稷的千古罪人。
可她没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