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匆匆下了玉峰塔。
苏镜音站在塔上,凭栏而眺,直到看不见那道清隽瘦削的身影,才回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天泉山最西边的院落里,一盏灯烛轻轻晃动着,火舌很快席卷了易燃的笺纸。
倏而,火灭烟消,满室黑暗。
一道人影轻轻掩门,独自下了天泉山。
城东的一座私宅里。
狄飞惊在踏入府门的那一刻,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瞬。
身后的街巷口,头顶的屋檐上,以及树丛阴影处,几乎各处都藏了人。
眼底飞快划过一道冷光,狄飞惊面上并无任何波动,仍然不紧不慢地从容踱步,沿着甬道,悠然踏入这处私宅的偏堂。
那人容貌秀美绝伦,姿态娇柔优雅,一如从前那般,微微笑着,安然端坐于堂中。
狄飞惊在不远处停下步子,垂首而立,轻声言道,“雷姑娘。”
他面色淡然从容,不曾有过一丝波动,本是旧日的朋友相见,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疏离之意。
他姿态淡定,雷纯却似要比他更淡定,见他如此,也只是抬了抬手,语声客气地道,“狄大堂主,请坐。”
狄飞惊不曾行动,亦不曾落座,只淡声道,“雷姑娘说错了。”
雷纯眉头微挑,“哦?我哪里错了?”
狄飞惊神色不变,只道,“这个世上,早已经没有什么狄大堂主了。”
雷纯微微勾唇,嫣然一笑,只是那笑意中,仿佛含着若有似无的讽刺之意。
“那如今我该如何称呼你,狄大哥?”雷纯道。
狄飞惊安然垂眸,道,“不敢。”
雷纯脸上的笑瞬间冷了下来,“如今你竟是要与我切割得这般清楚么?狄公子。”
“今日狄某前来,不过是为了雷总堂多年的提携之恩。”
狄飞惊面上仍不动声色,“如若雷小姐没有其它要事,那狄飞惊便就此告辞了。”
他说着,便微一侧身,竟是随时要转身就走,雷纯倏地站起身来,眸光中似有泪花在隐隐闪动,她幽幽说道,“你如今待我,竟是没有半分情谊了?”
狄飞惊不答,眼底却暗藏冷色。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雷纯,她经脉薄弱,无法习武,却有太多野心尚未实现,她向来太会利用美貌,也太会伪装示弱,如今这般,自然不是当真对他有什么情谊,更多的,恐怕是在拖延时间。
狄飞惊眯了眯眼,垂眸深思,只片刻,便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遽然身形一僵,当即转身,抬步便要离开。
偏堂的木门大敞着,并未关上,见他要走,雷纯忽而抬高了声音,大声质问他道,“当年城南马场之事,到底是谁所救,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狄飞惊停下脚步,却不曾回头,回答的声音虽轻浅,却十分坚定,“……重要。”
他顿了顿,又多补充了一句,“很重要。”
“哪怕当年你非我所救,但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你难道对我不曾有过半分动摇吗?”雷纯接着说道,语声微颤,明眼人都听得出,里头隐隐含着几分难堪与不甘。
“若非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我定不会来这一遭,但是……”
狄飞惊蓦然抬眼,目光冷然。
他慢慢转头,环视了一圈周遭,冷声道,“但是这似乎……也成了你加以利用的资本之一。”
话音堪堪落下。
这无星无月的暗夜中,忽然之间,漫天箭雨,骤然而至。
…………
天泉山上,今夜亦烛火通明,杨无邪坐镇红楼跨海飞天堂内,以备随时发号施令。
整个风雨楼里气氛紧张,蓄势待发,独独玉峰塔下守卫的弟子,却有种另类的焦灼。
今夜他们是一道吃的晚膳,或许菜品不大新鲜,几人已经数不清究竟跑了几趟茅房了。
最后越来越忍不住,每回只留了一人独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