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我从山中出来,刚刚回答楚地,便遇到此等变故。彼时年岁尚幼,也并没有什么十分周全的应变之能。”
“后来阿父寻上了我,那时卫家家眷已被屠,他便有些恍惚。他先是对我大哭,后又满面忠贞之色,说自己虽犯过错,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这世间和平,他甘愿自赎罪孽。”
“他让我杀了他,说自己既行错事,又再无回旋余地,便恳求我杀了他。”
“我想了想,于是便应了这桩差事。”
令屠嘉嗓音尖锐:“说得好听,他只不过既不敢谋反,又有罪证在楚人手中,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故而只能自尽。偏要套个大仁大义的壳子——”
“这自尽也舍不得自己死,偏要少主动手。”
“少主,你当年不过十四岁,这位大仁大义老卫侯怎么没想过你会如何?”
“他借着一死,却将我等复国楚人贬得一文不值。”
比起令屠嘉的愤而形于色,卫玄面色反倒平和许多,他和缓说道:“倒也不必如此说,我想父亲那时也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阿父忠肝义胆,心系天下,很是仁厚。”
“当然阿母也是刚毅果决,对故国一片赤诚丹心。”
“我比之父母,那便差了许多,并没有他们那般伟大的情操。”
卫玄是平静的,静得像是一块冰,哪怕叙述那些个波涛汹涌的往事,卫玄也静得不可思议。
不知怎的,谢冰柔心里却有点儿为卫玄难过。
也许卫玄自己并不觉得难受,哪怕如今撕开旧事,卫玄也是游刃有余的,只不过却显卫玄淡漠了些。
可若卫玄不是这么一副性情,也许他也熬不过去这样往事,早就被这些恩怨情仇家国大义撕个粉碎。
这样混沌污浊泥水般的往事里,卫玄偏有如冰雪般性情,这般生出枝桠,极茁壮往上生长,在新兴的帝国里炫耀出冷酷却耀眼的生长力。
谢冰柔倒从这淡漠中看到一种生命力出来。
她又想,不过也许别人并不愿意窥见此等光景。
就好似眼前的令屠嘉,便是这样子的人。
他瞧着卫玄冰雪一般性子,然后心里便有一缕忌惮,进而滋生出一种畏惧。
那些畏惧凝聚于心,有些时日了,便如隐藏的灼热的岩浆,终要寻个机会,蓬勃的迸发出来。
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
令屠嘉分明要图穷见匕,当然亦是要卫玄露出底牌。
令屠嘉缓缓说道:“今日属下便想要问少主,少主心中可还存复国之志?”
卫玄平静的看着令屠嘉,然后说道:“自然从未有过,我心中所念,一向便是自己。”
他答得那样干脆,又是那样的不留余地,竟不肯留下半点转圜。
这般决绝,分明亦将令屠嘉面上逼出了几分铁青之色。
卫玄:“那年我十四岁,楚地又生乱,不过我并没有去找你们。是我一个人无人庇护,又这么逃至京城。”
“那样一来,自然也吃了些苦,我险些死了。”
“不过也不要紧,既然活下来了,那便好好活下去。”
说到了这里,卫玄唇角难得浮起了一丝微笑:“是我在太子跟前有了些声势后,你们才找上我的。”
那样清淡微笑里,却有着些洞悉世情的淡淡讥讽。
卫玄初至京城时,他处境并不怎样好。他瘦脱了相,旁人都知晓他家里人没有了,于是便有些常情里该有的同情,可这些同情于他也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好处。
家里根基全断了,那么他便只是个孤臣。一开始他去了元家,元璧相嫉,于是便传他克了自己。后来卫玄有些光彩,吴王世子又加以打压,说他出身时有荧惑守心之兆。
那时太子权衡利弊,也对卫玄并不如何亲近。
可这样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好呢?
至少他是自由的,有着自由生长权力。
那年他初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