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他没有杀她。
流沙海再次相见,他依旧没有杀她。
拔除掉情人蛊的那夜,借着山雾掩去全部心事,她纤细的脖子就在自己的掌中,只需用力一拧,骨骼便会碎在他指尖——他仍然无法下手杀了她。
她已成为无法根除的心魔,越是视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越是来势凶猛,势不可挡。
明心剑宗修行要诀,欲灭心魔,先会心魔,心怀坦荡,无畏无惧。
既然她已成为他的心魔,就从根源上解决,接纳她,面对她,让她不再成为他的心魔。
他顺遂心中所想,借着除魔的名义,将她私囚在自己的殿中,日复一日,任心魔再炽烈,等到他探清自己执念的来源,窥见她伪装背后的丑恶模样,坦然将她斩于剑下,心魔就会不攻自破。
他自以为耽于她的皮相,溺于她的媚骨,在他的折磨逼迫下,她终于变作他最厌恶的轻贱模样,他非但没有弃如敝履,破除迷障,心中那股无名的赤焰反而越烧越是炽烈。
原来,即便她褪去金玉的外表,露出贪婪怯弱的内心,他还是喜欢她。
从前情人蛊种在身体里,他还可将所有言行都归咎于情人蛊的控制,如今没有了情人蛊,面对这赤.裸裸的真相,如遭到当头一击,不可避免地陷落进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
只有通过钝器,在肌肤上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这些自我厌弃的情绪才能稍稍得到缓解。
于是,从重逢开始算起,他每对郑雪吟心软一次,就在自己的身上划下一道伤。
这是在为他自己赎罪,也是在为郑雪吟赎罪。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在师尊师姐等上百座坟茔前,几近刺中心脏的那一刀。
那是在忏悔他曾身为刑惩院的掌院,却徇私枉法,给郑雪吟用了术法,将本该她承受的刑罚,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替郑雪吟承受雷刑,又生受这一刀,险些枉送了性命。
凤灵因此事与他争吵过,还扬言要蛊惑他的心智,替他杀死郑雪吟。这已经触犯到他的逆鳞,他将凤灵封印了起来作为处罚。
他轻抚腕间的红玉菩提,解除了凤灵的封印。
凤灵许久没有同他沟通,解了封印后第一时间认错:“主人,我不该顶撞您,您的所作所为,我的确无权置喙。主人是人,更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没有错的,是我僭越了。”
贺兰珏没有搭理凤灵的恭维,上古神兽在人间呆久了,也学会了人间的那套阿谀奉承。
郑雪吟的噩梦已到了尾声,她的眼皮剧烈颤动着,将要睁开眼时,贺兰珏张开五指,悬在她的面庞三寸处,施了个安神咒。
咒术才施到一半,郑雪吟猛地掀了下眼皮,半梦半醒间,抓住了他的手。
贺兰珏灵息一乱,手僵在半空。
她捉住贺兰珏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轻声叹息:“又梦见你了。”
“在梦里,你总是这样冷冰冰的,不爱搭理我。”
她蜷缩了下身子,汲取着他掌中的温暖。
“这房间终日不见阳光,只一张毯子,连桌椅都没有,太冷了,以至于我每次在梦里与你相会,不是疾风暴雪,就是阴雨连绵。”
“阿珏,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给梦里的你听。”
“我喜欢你。”
“你肯定不信,因为,我自己也不信呀。听到我自己再也回不去,我竟松了口气,那时我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心理。这些日子我努力的想啊想,终于给想明白了,我啊,真的喜欢上你了,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留在这个世界了。”
郑雪吟那些轻声的呢喃,像是暗夜中缠绵的歌唱,春闺梦里的心事,都藏在这些不为人知的叹息中。
“这些话为何不同梦外的我说?”贺兰珏攥紧袖中的手,指甲用力掐着掌心的肉,方不至于失态,让她察觉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哄好你。”郑雪吟敛起眼睫。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