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后背的积雪才被黎瓷抖落, 胸前顷刻间又被雪花密密麻麻盖住。
污血透过单薄的里衣从雪里渗出,开成整片妖冶的血花,更衬得他面色乌青惨白。若不是他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几乎瞧不出半点生机。
他身上积雪太多, 得先擦净才能拖回马车,否则车内要全被染湿。
黎瓷当机立断,转身就钻进马车, “我去拿披风。”
寒风裹着冷意, 不停地急往耳边刮,容栀被吹得发抖,险些一脚摔进地里。为保持平衡,她索性揽着衣摆蹲下身去, 伸手就撑起披风, 替地上的少年挡住了不断袭来的霜雪。
似乎起了作用,他睫毛动了动,紧皱着的眉头隐隐有松动的迹象,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挣扎着试图睁开眼。
她从袖中伸出手去,想量量他是不是发烧了。掌心温热, 触到他额头的一瞬, 容栀不可自抑地缩了缩。
好凉,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他额头有些擦伤, 碎石杂草嵌了进去。容栀小心翼翼地俯身,把表层不深的都摘了出来, 生怕弄痛他,她动作轻的过分。
即便如此,少年也警觉得很, 吃力地睁开眼,就想摸出腰间匕首。可他摩挲半晌,才想起那匕首早被人拿走。
他沉沉喘息着,试图看清容栀的样貌,“你是……来杀我的吧。”
眼睛被血翳模糊,他再怎么聚焦也不过徒劳。也许是终于认了命,少年只无力地睁着眼,一口气只出不进。
阿娘也死了,阿爹也早没了。
他苟活着,不过也只是从一处深渊掉入另一处火坑。
容栀正欲解释,覆在他额头的手却被突然一把抓住。他瘦得只剩层骨头,连捏着她的手,她都硌得作痛。
“求你杀了我。”他说。
容栀一顿,只当他冻傻了,“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少年闻言却僵了僵,猩红无光的眼眸愣愣地瞧着她。
那是一双尤为可怖的眼,黯淡无波,如同蒙了层灰尘,又被血污占满,简直像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你!”容栀心下一慌,惊叫着就要甩开被他捏住的手。
他勾出个牵强的笑,想要安抚她,“别……”别害怕。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支撑不住,头一歪晕死过去。
………
“然后呢?”商九思越听越起劲,眼睛亮晶晶地期待道。
“没有然后了。”容栀抿了抿唇,淡淡道:“我那日替他挡风,自己也染了病。高烧后再醒来,他已经没了踪影。”
商九思不满地撇了撇嘴,“救了他也不说声谢谢,真没礼貌。”
容栀清浅一笑,并未搭话。不过是萍水相逢顺手而为,她本也没求过回报。
“要我说啊,你当时就该好好瞧瞧那人模样,若是长得俊俏,就逼他以身相许。”商九思恨恨地总结了一番,实在为容栀的不开窍感到痛心疾首。
容栀怔然不语,不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哪来的情情爱爱。
她喝了口甜汤,连同这句话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商九思还有些意犹未尽,喋喋不休地追问道:“救人的感觉怎么样,不会常常想起他吗?”
“偶尔会。”容栀想了想,诚实道:“我自希望他好好活着,不枉费那日我救他的勇气。”那时她自身难保,本想一走了之任由少年自生自灭,却终是于心不忍。
他太瘦弱了,瘦得骨骼清晰可见,浑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块好肉。如同受了伤的雏雁,碾落成泥奄奄一息。
隔着道屏风,谢沉舟听得一清二楚。他抬手抹了把脸,有血顺着嘴角流进嘴里,又腥又苦,他却猝然无声笑了。
原来阿月全都记得,甚至从未忘却过。
并不是只有他一厢情愿的守着过去,那些支撑着他熬过漫漫长夜的细碎片段,突然间在十年后有了回音。
他攥了攥手中玉佩,正欲转身离去,流云却不知何时